王掌柜一把拉住他:“收到余钱了么?” 账房先生苦涩摇头:“何家当铺那林掌柜真是不当人子!官府一查他,他就跑得没影了!我们是想着,何家财大气粗,林掌柜又做着当铺的生意,他名下的水田多,同我们买水车,定不会昧了我们的钱。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人!” 王掌柜面如土色,呆立许久才道:“三十驾的风力大水车啊!整整三十驾!那可是我们木工坊两年的工钱!” 见他有些稳不住身子,账房先生赶紧伸手扶住:“掌柜的,眼下如何是好?你得拿个主意出来,我们坊中二十四张嘴,都等着吃饭呐!” 王掌柜闭了眼:“大的农具生意自然是接不起了,只能先把坊里那些半成型的小水车,还有那些吹秕谷用的风车贱价出了,回些本钱吃饭。” 他顿了顿又道:“私匠的木工图也别收了,特别是那个杨西平,叫他做几个平头百姓能用的水车,他老是听不进去,非要制些大家伙!若他明日还来,赶出去!” 他痛苦地摸着心口,双脚也虚软了,账房先生忙搀他进屋歇息,自己则在坊内忙活了一夜,安抚那些干了数月活计,却拿不到一分钱的木匠。 直到天色将明,他才略略得歇。 可没等他喘过气来,外门却被人拍得震天响。 “王掌柜!我制成了畜力水车的工图,速来一观!” 账房先生心里骂了句娘,如此不通礼数之人,除了那死脑筋的杨西平,再无旁个。 他开了门,果然见到杨西平那张激动异常的脸。 “怎么是你?王掌柜呢?我要见王掌柜。” 杨西平双手护着前胸,绕开账房先生往里走。 账房先生却一把揪住他:“你快走罢,何家当铺被查,那杀千刀的林掌柜逃了,坊里没能拿到的余钱,二十四张嘴都吃不上饭了,掌柜的没银子买你的工图!” 杨西平急道:“不是上月说好要我做畜力水车的吗!我熬了好几夜才画完的图,怎的说不要就不要了!我还等着卖了工图,好去换米吃!” 他“蹭”地用头顶开账房先生,撒开腿往屋子方向急奔。就在这时,屋门突然开了,王掌柜叉腰站在那里,满脸怒气。 为着当铺林掌柜不付余钱溜走的事,他在床上翻了一夜的身,心里又气又悔。好不容易平复了些,杨西平却来坊里大呼小叫,把他的一腔愤恨全勾了出来。 他当即冲到院里,提起一把锄头,对着杨西平猛劈:“叫你做什么大水车!叫你不做些简单的农具!活该你的工图没人要!活该你吃不上饭!” 王家木工坊的农具,在太州府是数一数二的,那锄头做得颇好,眼下挥起来,满院的寒光闪闪,虎虎生风。 杨西平虽是个木匠,可身形却是矫健,护着胸口飞快地躲,口中吐字不停:“王掌柜,没想到你是这般言而无信之人,亏我之前还卖工图给你!你这木工坊里的工匠,没半点制图的本事,若不是我,你的生意如何能做大!快把我的工图都还我!” 王掌柜气得要和他拼命:“你那些工图都是死卖,归了我王家木工坊了,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眼看事情不好收场,账房先生瞅准机会,一把抱住王掌柜,冲杨西平大喊:“你这死脑筋不要命了,还不快走!” 杨西平一下跳出门去,对着两人喊了句“不讲信用”,满头大汗地要走。 早起寻找木匠的方如逸他们,站在王家木工坊的大门前,将这出闹剧看了个全乎。 江与辰斜了魏临一眼,没好气道:“这就是你说的,太州府里名声最响的木工坊?” 魏临不去答他,扭头对方如逸陪笑:“方姑娘,看来这王家木工坊是个不成体统的,不如我们换一家?太州府里多得是木工坊,定能寻到满意的木匠。” 方如逸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杨西平身上。 他瞧着不过二十七八,一身的粗布衫,瘦得脸颊都凹了,顺着墙根往巷口走,双手死死护在胸前,也不知是为何。 “方姑娘?方姑娘?要不我们去别家瞧瞧?” 魏临喊了几声,方如逸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忽地奔到杨西平面前行了一礼,含笑道:“这位木工师傅,你的畜力水车工图,我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