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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1 / 4)


每一弹指,皆可能突生变故。

李凌冰一路快行,却偏偏撞上一个小人儿。

严怀意一袭粉蓝衣裙,朱红披风挂在风里,她的高马尾被细雨打湿了,小猫尾巴般垂在脖子根。她竟在漆黑的雨夜,以火把照明,笔直侧过身子,拉弓,练箭。

李凌冰掠过之时,快速瞥了一眼那个靶子。靶子是用稻草扎成的人形——瘦高个,腰挎长刀,被两支火把照得亮堂堂的。

火把将四周的细雨照出来,如千万条细针斜斜刺下,雨水一次次想要灭掉火苗,却又一次次败退,反而让火焰蹿得更高。

不知怎么的,这人形靶子让李凌冰想起圣人。

但眼下,李凌冰没有工夫去和严怀意说话。

严怀意耳朵好使,突然把箭对准了黑暗中的李凌冰,“谁?”

李凌冰只得出声:“妹妹,是我。”

严怀意清亮的嗓音响起:“观音姐姐!”言闭,放下弓箭,仰起头,笑着看向李凌冰。

李凌冰从雨帘中钻出来,她低下头,打量严怀意的鲜亮衣裙,默不作声。

她记得,严二郎刚刚战死于北境,算日子,妹妹应该还丧中。

严怀意也是个鬼的,耸耸肩,“我知道,你也像其他人一样,奇怪我不着粗麻丧服。但母亲说,祭奠亲人就该在心里祭奠,服制上宽松些也是无碍。女儿家就该穿得花红柳绿,瞧着也欢喜。”

李凌冰的手捏紧自己的素净道袍,淡淡一笑,“对,你母亲说得很对。思念一个人,无论他是生是死,无论他天各一方,都是在心里思念的。”

严怀意扬起头,问:“观音姐姐,你也有思念的人吗?”

李凌冰垂下目光,自顾一笑,把头转向火把照亮的靶子,转而道:“你这靶子像圣人。”

严怀意不解地问:“为什么?”

李凌冰说:“那柄刀很像圣人的刀。妹妹,若被人当成是圣人,你这箭射在它身上,可就大为不妙了。杀圣人者,视为反臣,罪当凌迟。”

严怀意紧握拳头,弓与箭被捏得发抖,抬起头,红了脸,大声道:“我们严家人都是忠臣!”

呵,是吗?

不能再和妹妹做纠缠了!

李凌冰捏捏严怀意的脸颊,“妹妹,今夜风大,雨也大,小孩子就应该抱紧母亲,到暖和的被窝里睡一觉,待天一亮,这一夜的风雨也就过去了。”李凌冰转身,又一次扎入黑暗,任凭严怀意在身后拼命喊“观音姐姐”,她都没有回头。

她来到炉房前。

“老祖宗”掌印太监已在门前恭候多时,等人等得脖子歪长,像只跳脚老鹅,一见李凌冰,就凑上来,急急唤一声:“公主殿下!”

老祖宗把下半句给吞了,但李凌冰听出来了,他是怨她走得太慢。

掌印太监亲自给李凌冰启门,待她跨过门槛,他却突然缩身后退,弹弹袖子,仿佛怕鼎炉里腾起的青烟沾脏了他的太监衣袍,他如条鱼一般滑走了,还顺便带上了门。

炉房内一如既往烟雾缭绕,草药味浓重,一群瘦骨嶙峋的宫女垂眸,脸上死气沉沉地装聋做哑。

隐在青烟之后的圣人正在书案上写字,右手袖子依然空如无物,他是用左手写的。

李凌冰驾着烟,悄悄飘到圣人右侧,她用手拨开仪仗上垂下的一条丝花绳,身子绕过去,丝花绳垂下来,在她后脖处摇晃摩擦,她觉得有点痒,微微屈膝,给圣人行礼,“太真见过父皇。”

圣人的左手悬在空中,在鹅黄帛锦上划来划去,几乎很难落笔成字,突然听到有人唤他,他如梦初醒,猛然抬起头,一滴墨自笔尖滴落,在一行歪歪扭扭形如蚂蚁的字上,落下一个墨点。

看起来,圣人非但哑了,连耳力也大不如前。

圣人显得很激动,捏着笔,一个劲戳向李凌冰,嘴里发出“啊啊呜呜”的声音。当他发现李凌冰的目光落在锦书上时,他立刻用颤抖的手把锦书折起来。

但,为时已晚,李凌冰看见圣人落下的那个墨点旁写着一个“王”字。

果然是传位诏书!

圣人如此忌惮她窥探——看来,这皇位不是给李淮!

败则为寇,如果落入李湘之手,凭她和严止厌的所作所为,她姐弟二人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圣人啊圣人,谁让你不是个好皇帝!

李凌冰的目光又落在那截垂下的丝花绳。

她像豹子一般扑向那条丝花绳,用整个身子压断绳子,迅速套了个结,朝圣人扑过去,套住他细若鹅颈的脖子,她使出浑身的劲,拼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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