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边,又千叮咛万嘱咐地送上马车。 只有虔意舍不得,站在大灯笼下,紧紧握着惠吾的手,不比慷慨的大人,小女儿之间的情份总是更深重些,又因为被外物所缚太多,难以自由地相见。每一次离别都尤其舍不得。 可意笑着开解她,“阿姊啊阿姊,如今你就舍不得了,若是哪一日王家姊姊出了阁,你不得一路鬼哭狼嚎着追到他们新家去呀?” 虔意囫囵抹了一把眼角,恋恋不舍地松开手,送惠吾上车去,嘴上倒还刚强,“我哪有舍不得。倒是你,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把婚啊嫁啊翻来覆去往嘴上说!” 本来只是信口胡诹,没想到可意着急得脸都红了,扭过头干脆不理她,直着声音说,“我好心好意开解你,你这样说我。我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 似乎是真生了气,等外祖母一家的马车走远了,便拂袖往自己院里去。 一旁的郗敦察觉到了,笑着摇了摇头,“愿愿,又惹你妹妹生气。” 虔意尴尬地笑了笑,被她这么一闹,那些散漫的离愁别绪便消失得连影子也不见了。 爹爹好气又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个做大姊姊的为首地顽皮!遑论你妹妹,不如细论一论你。等时节渐渐暖和起来,也该请人来议一议你的婚事。” 虔意吓了一跳,慌忙摇手,“爹爹,我还小,不着急!” “快十八了还小,真不知道你要长到什么时候。”孟夫人只管拉过她拢在怀里,替她渥一渥手,“这样冷。仗着年轻,穿一层夹棉的褙子就往风雪里跑,闹了风寒,又嫌药苦,不爱吃药。” “我又不是小孩子,知道冷暖。”她揉揉耳朵,下意识想起了叨叨不休的孙妈妈,一下子警醒起来,才发觉祖母还在,不好腻在娘娘怀里,怕祖母见着说自己不庄矜。便马上站端正了,倒惹得吴嬷嬷别过头去发笑。 祖母看了她一眼,难得唇角弯了弯,也没有很明显的表露,只是由吴嬷嬷搀扶着,一家子慢慢地往屋里走。 二哥哥在她身后一个劲儿做鬼脸,看样子是酒喝多了胆子也肥,带着些揶揄,低声和她商量,“愿愿,你这样怎么嫁得出去?你既这么喜欢曹婆婆,不如我改天去与曹婆婆问一问,看有没有年龄相仿又合眼缘的郎君,好帮你撮合撮合?” 话音刚落,就听见爹爹低喝一声“小兔崽子,打烂你的嘴!”,跟耗子见了猫似地缩回去,拉郗涣大谈特谈去了。 躬自厚与含章可贞是一边,辞别爹爹娘娘后,她又嘱咐称意与寄意帮她去瞧一瞧可意是什么情况,才随着郗敦往院中走。时有渺渺小雨,两人走得也慢,她又要提着裙子,自己打伞,生怕泥泞弄脏了她新做的罗裙。 郗敦似乎也有心事,她见大哥哥似乎屡次沉吟,心里是个按耐不住的性子,忍不住问,“大哥哥在想什么?” 左右都是近身的使女仆从,没什么说不得的话。其实她早看出来大哥哥在暮食的时候便有些心神不宁,心里有事,乐意说出来,姊妹间出谋划策是好,若是不愿意说,有人能够这样问一下,也能稍稍慰藉几分。 郗敦虽然为人稳重,到底年轻,迟疑着还是低声说,“今日在席上,三郎说起此次策论,我留神听了一耳。虽然都说他写得文不对题,看这几年的风向,反倒是二郎作得边危些。” 虔意不懂,乐意与他争辩一番,将裙子微微提起来,就着篾丝灯照亮石子路,专挑高一些的地方走,“为什么这么说?我觉得二哥哥写得很好啊。那官家开科取士,要的就是陈民瘼、说时弊。二哥哥虽然写得慷慨了些,他是真心实意在说弊病,官家得了这样地文章,不该高兴还来不及吗?” 说着就想起二哥哥那意气风发的模样,越想越乐,“你就放心吧,不看在他文章的份上,也看在菩萨的面上,一甲总该有他响当当的大名。” 郗敦不免也跟着微笑,却徘徊着呼出一口浊气,两相比较下来,他确实没有郗混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得意气,大抵是因为在枢密院做得久了,眉眼慢慢低垂,越发谨言慎行,不复汪洋恣肆。 “时人常不爱听戳肺管子的话。” 郗敦潦草地笑了一下,便随口找了个话题囫囵过去。她不必懂得这一些沉钝的辛苦。是午夜梦回偶尔想起的鲜艳时光,彼时谈天论地,常有不可一世的勇气,也曾为了心中的理想日复一日,心中不灭的火支持着自己走到今日。 可惜身处其中才知道大相径庭,才知道痴人说梦。 可惜飘零四散,在早已陈旧完备的权力与人情架构之中日复一日消弭。 却仍旧执迷不悟,挣不脱、逃不掉、留不住。 官场是人情的官场,盘根错节,歌颂太平。稍微激进的言辞都会挑拨当权者的神智,身居下位往往只能俯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