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里是独一份。眼下形势又不是很好啊,往怀远明明是去挣军功的,挣了一把臭名声回来了,什么也没干就成了东京城口耳相传最大的浪荡子,明明心里纯情得跟个和尚一样,在旁人口中早就不晓得开了多少片染坊。 心里苦啊,委屈啊。 好在自家公爷不自苦,他跟没事人一样。现在好了,好容易遇见一个小娘子,人品纯正,虽然脾气差了一点儿,乐意给他送荷囊,这种小娘子简直是慧眼识珠中的高手!神天菩萨保佑,他俩又在普照寺见着了,结果四目相对,别说什么进一步发展感情,刚刚简直恨不得要吵起来。 裴用似乎没将方才之事放在心上,一双手拢在大袖里,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捏成了一片红。脚下的步子倒还勉强走得均匀。 三多见他虽然不问,也是一副心浮气躁的样子。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可怜。 多好一个郎君,要斯文有斯文,要军功有军功,端的可以称作是文武双全。这一颗树在大漠不近人情了那么久,在东京城的和风雨露里才刚刚有了几分要开花的征兆,多难得,可惜上天至公,给他长了这么一张嘴。 “纵然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是,堂堂国公,也不该与小娘子争辩。” 三多嘟囔,“又不是在朝堂上。何况方才本来就是您看他们走在前,才不知道撞了什么邪一般非要从那头走,您是不是想要制造偶遇?结果偶遇不成,反而造了个尴尬。” 这年头人情世故,居然如此复杂!三多不免又叹了口气,颇有些懊恼。按理说自家公爷自小也是禁中长大的,禁中千百态的人情与他而言,都是眼底之物。足够撑着他在怀远上下周旋。怎么到了此时,便一点用处都没有了呢? 在怀远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女人算见了不少。那些军妓们,一个个都口舌生香,风月场上的事故比东京城不知道新鲜了多少。 见识了那么多,历尽千帆归来,还是个情窦未开的纯情小子,真让人不禁生出新鲜的无语。 无说上元节那天灯火葳蕤,从樊楼上看能不能看得清谁是谁,还有一句话,三多在心里一直酝酿着,只是见他情绪有些低落,便没好意思说。之前给他送荷囊时,他见那小娘子含羞待怯的神情,只当是薛娘子在场,不好表明心迹。只是看今日这副神情是实打实的恼怒了,岂止是对他更加倾慕,对他更加只怕是更加讨厌了吧! 称意边走边问她,“阿姊,那位宣国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你一看到他就浑身气血上涌,”说着促狭笑了笑,“你耳根怎么这么红。” “哪里红?红吗?”她果然很不自在地伸出手揉了揉耳垂,作势团在一起呵了口气,“这天太冷了。” 禅房花木深,眼下还没到最葱茏的时候,枝木扶疏,隐约可见碧色。昨夜小雪半消,有些花颤颤巍巍地张了些骨朵,姊妹两个便站在花树下面仰头看。 浮云浅淡,风吹过渐渐显出渺远的晴丝。她咕哝着,手指攀上枝条,心中却有些乱。 “他是……东京城里名声很不好的人,虽然在怀远立下赫赫军功,但是据说为人很是放荡风流。其实的确有些轻浮。” 她想了想,很诚实地评价,越往后面说,声音就渐次低,“有些时候,又觉得他是个还不错的人,”咬咬牙,“当然,很可能是装出来的。反正他这个人吧……我说不透。” “哦。”称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世人口中的浪荡子,对吧。人能一时就看透,那还叫什么人呀?我看他方才那模样,到不显得浪荡,反而显得老实。我娘娘便是活在人言中的菩萨普度里,但是好在不赖,这是向善向美。众生各有形态,故天地至公,授人目与心。” 她调皮地眨了眨眼,“心看得总比眼睛准,阿姊说是吧?” 屋里的方丈不觉笑了,一轮一轮转着念珠,喀哒作响。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太夫人静静听了一阵,方笑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其实我此番来亦有私心。官家开春闱,圣人做法事,才俊之辈多不在此。武平侯虽开春筵,所去大多是急于婚嫁、应于父母之徒,并非良配。水是浑水,不必沾惹。” 住持亦微笑,“世人供养神佛,我等传语诸生。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芥子之间见须弥,我佛乃是心悟,所塑金身,不过是存以念想,再得些香油钱过日罢了。问禅是问心,真要空空无挂碍,吃、穿、住、行,立身之本在这一口气,一口气上不来,何处安身立命。” “行了,香油钱管够。”老太太听着头疼,“再添几盏大海灯,不白吃白住你的。另外素斋能不能好一点,老和尚懒怠,做得反倒比不了从前。旁的是小,别饿着我孙女们事大。” “你孙女们还在我庙里吃肉,我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