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一夜间将春泥浇了个透。 清晨,怀思早早在院中摆上一根长凳,沐浴在熹微的天光中。 “姑娘,早。” “虞姑娘也早。” 虞兰的目光顺着晨光落在怀思脚上,绣鞋仍是干干净净。明明昨夜冒着大雨跑回房中,竟是半点泥污未染,心下疑惑。 这也是钟离姑娘的神通罢。 “稍后我要出门一趟,除了针线布匹,你可还有需要的物什?” “姑娘。今日阴雨,这屋中无伞,还请姑娘买上一把。”虞兰回着话,视线却仍停留怀思双足。 怀思颔首,明白言外之意。自救虞兰性命起,便也将风险暴露给了她,断不可再让他人起疑。 有前车之鉴,怀思又找上前日卖房的中介与雇来洒扫的妇人。淡淡纸香过后,几人再想不起怀思的面容身形,寻常之事淡去脑中再正常不过。 思及虞兰罪籍难除。不仅需交上高昂的赎身钱,打点官府,还得有家室清白且颇有声名之人担保。潜入官府消去物证实非上策。加之刚刚改朝换代,官府都细细盘查过属地的百姓,更有甚者浑水摸鱼,将无所依傍者充入奴籍发卖。虞兰姿容出挑,如安宁之言,独有美貌如幼童孤身持金过世。还是求一庇护之所。 眼下江家是最适之选。 江家偌大的家业中也囊括了钱庄这等最是彰显财力的行当。怀思又去绣坊置办了一身用料考究做工上乘的素色衣袍,待巳时后,直奔城中最大的钱庄。 “贵客是存还是取?”小二恭敬地将客人迎到柜台,栅栏后的账房双手恭请凭证。 “我取钱。” 怀思递上凭证与银票,银票很是有些年头了,却崭新。似嫌银钱重,又会在身上叮铃作响。又对账房道:“换银子十两,剩下都换成百十面额的银票。” 账房粗略瞥了一眼,当即起身出了柜台,将怀思迎进内厅。 “贵客光临,还请上座。” 端坐大堂环视的掌柜默契跟来,迅速与账房交耳后朝怀思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惯是圆滑地先自责一番,又道:“贵客面生,敢问是从何处来?” “自京城来。” 掌柜亲自沏着茶,称票面金额有些大,碰巧柜台眼下备金不足,账房已取金库取金。“还请贵客多多担待,饮茶稍候。” “不知贵客贵姓。今日多有怠慢,还望贵客让小人赔罪。”掌柜奉上茶盏。 怀思垂眸,吹开浮叶亦是吹凉盏沿一口,却未饮。不仅不慢道:“钟离。” “原是钟家小姐,恕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掌柜也不管原先未曾耳闻,礼数得到位了。客人愿意回应,便是默许了能将赔罪之礼送上门去。倒也并非怀思要的金额庞大,江家每个掌柜账房都识得那特制的银票,只要得见,当即要报与主家。 几句话后,账房去而复返。怀思听得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与掌柜各自签了一式两份的承兑凭证后,将账房举起的托盘中的银钱和小额银票一一放入怀中钱囊,颔首示意,出了门去。 还是在转角后贴上隐身符甩掉身后跟着的尾巴,怀思疾步回去再部署一番。不住客栈了,还得考虑虞兰一日三餐。 虞兰正持着扫帚一步一缓地清扫檐下尘埃,听得门前开锁声,欣喜喊道:“姑娘。” 怀思进门后先递上热腾腾的糕饼,又道:“我要添置不少东西。今明几日会陆续送到宅中来。若我未唤你,切莫出房门。只怕有人识得你样貌,走漏风声。” 虞兰早先花名盛,在临安城里多有抛头露面。 “若是被人识得,你只装不知明娘何人,坚称你是随我从京城而来。”怀思严肃道。 “明娘早被扔在荒郊野岭成了一缕幽魂。奴是姑娘的丫鬟虞氏。”虞兰福身恭敬,“若是有人胆敢空口白牙污小姐清白,奴撕烂他的嘴!” 倒也不是要这样。虞兰坚持,怀思也不再多言,又出门去。 再入绣坊,掌柜见怀思买的衣服越来越贵,眉开眼笑地将镇店之宝一一挂出。 怀思拍上几张刚换来的银票,颇为豪气地指点了几样锦缎,“除了这几匹深色的,剩下的都给我包起来。晡时我再来取货。” “贵客可还需添置成衣?” 怀思喜素净,眼下这店中只余一件月白长襦,有碍行动。 “可还有这花色的新布?” “有有有!”推销不成的失落被敦实的收益冲淡,掌柜大致明白这贵客买成衣是为应急,还是自家裁缝量体裁衣做的更好。 欢天喜地将贵客送出门,身后账房却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