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未晞,时针慵懒地指向五点。钟原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提着旅行包,一身休闲装下了楼。 匡嫂正在厨房准备着早餐,听见脚步声,好奇地从厨房挪了出来;见是钟原,不由地吃了一惊:“先生今天怎么这么早?” 钟原满脸疲惫:刚刚过去的一夜,他只勉强睡了三四个小时,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便迫不及待地要去把问题搞清楚。 见钟原一身轻便,还提了行李,匡嫂又接着问道:“先生又要出差吗?” “嗯,”钟原点头应着,“我去本厂几天。要是迦同问起来,就说我出差了就好。”说完便转身出了门。 匡嫂当然听得出钟原话里的意思,去本厂,却又不让迦同知道,显然的,迦同知道了,也就相当于辛呈知道了。 她无奈地摇摇头,心想这辛呈是个极好的姑娘,就是先前老爷在世时也是对这个姑娘打心眼儿里喜欢,几乎早就认定了这个“儿媳妇”,可是钟原就是跟辛呈对不上眼。会不会是因为前几天钟原抱回来的那个姑娘呢? 钟原径直将车开到了冯域家楼下的停车场——昨晚的事故让他的车受了点伤,长途肯定不行,钟原便想到了开冯域的车去。 冯域几乎是梦游着将车钥匙送到钟原手中的,直到钟原将他的车开走才稍微清醒了点:钟原交代他说自己要去本厂,奇怪,这次怎么不带自己去? 钟原要去的这个清泉本厂位于离尧市几百公里外的晏南省,那里也是元盏茶产品的重要产地之一。 父亲在世时,每年也大约是这个时候便要去那边一趟,一来是作工作视察,二来作春游——刚好找个机会远离那些高楼大厦去林间寻个安静。其间,钟原也随着去过几次。 给余知予发了条信息,钟原便驾车离开尧市。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一路南下,像离了弦的箭。 长假将至,路况越来越不顺心,一路走走停停,直到傍晚,“晏南省”的字样才出现在路牌上。 晏南本就是个多雨的地方,尤其可能是为了呼应着刚刚过去的这个节气——谷雨。 细密的雨丝在空中织成了布,将夜幕提前拉上了将近一个钟头。 钟原披着雨丝来到旅店。 这里是位于陶千市的一家小旅店,往常年同父亲来时,无论早晚,都是照例要在这里歇上一宿的。 草草地吃了晚饭,钟原撑着伞踱回住处。 街上倒没有因为这绵雨扫了气氛,仍旧热闹非常。已经入夜了,街边的小茶间还是不时地飘出婉转悠扬的曲子;每隔几步,便有果农立在一筐或者几盆艳红的草莓旁,卖力地口头做着广告。 深润的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甜香味,和着让人陶醉的曲子,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好像生怕搅了这份祥和一般。 回了房间,钟原无心听那些曲子,只盼着这场雨快点停,这一夜也快点过去。偏偏那弹曲儿的正在斜对街,跟钟原的床直线距离不足五米,只隔了两扇窗子,那些音符便长驱直入地飘进钟原耳中。 待到夜深了起来,钟原竟莫名地觉得那曲调有些渺远的亲切感,居然分外好听起来;再到后来,他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还做了梦。 是个美梦:梦里是钟原已故的双亲,正怡然地听着胶片中的曲子,迦同和迦异则在一旁开心地跳着舞。 银针般的雨丝勤恳地织了一整夜,直到天亮也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这样的天气,倒是极容易让人忘了时间,尤其像钟原这样,正在睡着的时候。 钟原一觉醒来已是上午十点半。他搔搔头皮:竟睡了这么久!看来古人那句“好梦留人睡”倒真是不假。 离清泉镇还有几十公里蜿蜒的山路,钟原一路上紧赶慢赶,到达厂里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淅淅沥沥的雨丝终于收住了口,空气却仍旧湿漉漉的。 放眼望去,视线中一片雾气,将远处近处青翠的茶山全笼罩在其中,氤氲着安然的灵动,像穿着绿纱裙的仙女,睡得正酣。 钟原将车在院前停稳,朝厂长的办公室走去。 工厂依着山脚而卧,厂长尹章,是位年近花甲的鳏居老翁,以厂为家;他个子不高,身型倒是十分匀称;秃顶,两鬓也挂上了白霜;脸圆圆的如同吹鼓的气球一般,倒使得这个年纪本该肆虐的皱纹也浅了不少;他性格十分随和,逢人便笑,一脸的春风洋溢,因此人缘也颇好,大家都亲切地喊他“章伯”。 章伯此时正坐在桌前,挂了副老花镜在眼前仔细研读着报纸,这是他每日必做的事;白天厂里事情多,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腾得出空,得坐片刻,烧壶水,泡盏茶。 手边透明的杯中澄净的茶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