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地降临,初夏的微风还带着些燥热,极缓地吹进了西殿内。 彭清音望着案上的松石间意,目光微怔,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娘,太后召您过去。”她的侍女莲心和莲梦,从小跟她一起受彭家的规矩管教,很是有几分她的风格。 彭清音这才如梦初醒,可她并未立即起身,而是伸手放在了心口处,感受着那一下一下的跳动,半晌,才皱着眉将手放了下来。 整衣理容,确保自己从上到下一丝不苟,挑不出一丝错来,彭清音这才往着太后的寝殿去了。 “见过太后。”彭清音屈膝行礼。 太后正端坐在镜前,头上的钗环已卸,发髻也已经拆了,拾彩正恭顺地为她梳发。 若是在往日里,太后早就让彭清音免礼了。 可是今日,她却仿佛听不见也看不见,连个眼神都未曾给彭清音,只是望着镜子里的容颜,似是在追忆着什么。 彭清音便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纹丝不动。 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彭清音裙下的腿已经开始颤抖,几乎要支撑不住,太后才像是刚看到她一样,笑道:“哀家现在年纪大了,眼神耳朵都不好了,这容颜也是一天比一天的枯萎了。” “太后正值芳华。”彭清音终于得了太后的眼神允许,慢慢地站直了身体,腰腿的酸疼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可她仍强忍着挺直了背。 “就数你嘴甜。”太后笑道。 彭清音忍了小腿的酸麻,缓步走至太后跟前,同拾彩使了个眼色,顺势结果拾彩手中的象牙梳子,亲手为太后梳理头发。 纵然每日精细地保养,太后的一头乌发里仍是出现几缕银丝。 彭清音自然对此视而不见。 “哀家人老了腿脚不好,怎么你们年纪轻轻,也是走路缓缓的了。”太后对镜而笑。 不知到底是在指彭清音方才那两步太慢,还是指别的。 彭清音梳头的手一顿,刚要请罪,就被太后伸手按住了:“别停。” 彭清音只好继续。 “年纪大了就是爱叨叨两句,清音可别胡思乱想。”太后笑道。 彭清音眉眼恭顺:“能陪在太后身侧听太后说话,是臣妾的福分。” “你是个好孩子,”太后缓缓开口,“良贵妃今日来见你了?” “是。”彭清音声音温和又顺从,“贵妃来给太后请安,商讨寿辰各项事宜;见太后午睡未醒,贵妃不便打扰,就先找了臣妾询问。” “难得她有这份孝心。”太后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是陛下孝顺,”彭清音仿若听不出太后口中的嘲讽之意,“太后寿辰将近,陛下恐怕贵妃没有经验操持不好,最终还是要将寿辰交由臣妾操持。贵妃今日来寻臣妾,说的就是这件事。” 太后面色沉沉,片刻,才终于浮出了一丝笑。 “陛下有心了。”太后笑道。 云予微那个出身乡野的卑贱之人,能懂得操持什么宫宴?若是真的交由云予微负责,不知道到时候会出什么离谱的差错;这是宁昭登基后为太后庆贺的第一个寿辰,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一丝差错,否则,又该怎么向百官向天下彰显他们的母子情深呢? 母子情深…… 太后的面上浮现了一丝痛色——若非当初她的孩子当年在行宫乱中失踪,她又因为伤了身体不能再生育子嗣,这皇位,怎么可能轮得着宁昭来坐?! 不是亲生母子,本就天然隔阂;现在宁昭又被云予微这个贱人迷了心窍,年轻又气盛,皇位还没坐热就想着向她阵营的权势下手了……到底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太后恨恨地想着,若不是现在别无选择,只能退后一步韬光养晦,怎能被宁昭逼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陛下既然依旧要你操办寿辰,说明陛下依旧看重你,”太后按住了那只握着象牙梳的手,少女的手白皙娇嫩,是鲜活蓬勃的气息,有着无限生机与可能;她对着镜中神色毫无波澜的少女笑了,“清音,既然入了宫,你该明白,身为妃嫔最重要的是什么。” “还请太后赐教。”彭清音依旧柔顺。 太后点了点头,很是满意——这才是大家教导出来的女儿,温良恭俭让,让人挑不出错来。 宁昭即使一时被云予微迷住了也无妨,彭清音身上挑不出任何一个错处。 挑不出错处,那德妃就一直是德妃。 只是,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能一直是德妃呢?怎么能屈居于云予微那个贱人之下呢? “身为陛下的妃子,最重要的,就是要为陛下孕育子嗣。”太后从镜中盯着彭清音,一字一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