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娘娘到——” 小太监的声音还未传入殿中,一个天水碧的身影便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永春宫。 贤妃叶婉正惬意地斜倚在黄花梨木雕祥云纹玫瑰椅中,描画精致的眉眼中浮着一缕不耐,她的心腹宫女盼儿欢儿正一左一右地给她打着扇,将空气中漂浮的血腥味儿扇得远一些。 “兰香……” 云予微的声音带着颤传了过来。 她不似叶婉那般盛装,天水碧的春衫上只用银线绣了几朵清秀的兰花,却将她未施粉黛的面容衬得愈加如出水芙蓉般秀丽,那般天然动人韵致,是盛装艳饰都无法模仿出来的。 长在神医谷,她自然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 可这是第一次,有人因她而死。 “我来晚了……”云予微轻轻合上少女至死不能瞑目的双眼,颤声道,“我带你回去。” “良妃,”叶婉的声音高高地从座椅上方传来,“你逾矩了。” 她嘲讽地看着摇摇欲坠的云予微,准备再给她致命一击:“你……” “啪!”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还没等盼儿和欢儿反应过来,叶婉已经半个身体都歪倒在了椅子里;她不可置信地捂着脸看向云予微,尖声叫起来:“云予微,你居然敢打我!” “贱人,本宫代掌六宫,你居然敢打本宫!”叶婉颤抖着指向云予微,“把这个贱人给本宫拿下!” “谁敢!”一直静默的白芷白苏却迅速地护在云予微面前,“陛下特许娘娘不跪不拜不必请贤妃安,难道贤妃娘娘竟还能越过陛下去?” “娘娘说话,轮得到你这等贱婢插嘴?”盼儿面含阴霾,“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将她们一起拿下!” 白芷白苏可不是宫中规矩教养大的侍女,她们一心只为着云予微,又有些身手,才不将宫规放在眼里;一时之间,永春宫一群侍女太监竟是无法奈何她们,竟闹成了一团。 “反了,反了……”叶婉气得颤颤巍巍,可云予微仿佛置身这场闹剧之外,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兰香的尸首旁,小心翼翼却又细致万分地亲手为她整理着遗容,想要予她最后的体面。 “皇上驾到——” 德福公公尖利的声音,终结了这场闹剧。 年轻的帝王俊美的面上覆着寒霜,他身上还穿着朝服,疾步朝着内殿走来。 “陛下要为臣妾做主啊!”叶婉当机立断,在宁昭进殿的前一瞬,抬手又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光,现下她一张脸红肿不堪,发髻凌乱,一看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宁昭仿佛听不见她的委屈,更看不见她的狼狈,径直地冲到了云予微面前,毫不顾忌她满手血污,反而珍而重之地将她揽在怀中,声音轻柔得像惊飞了羽毛一般:“予微,没事了,没事了。” 满腹苦楚的叶婉顿在原地,一时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云予微将血和泪都擦在了宁昭身上,宁昭非但没有半分嫌弃,反而满目心疼——宁昭有一双美丽多情的桃花眼,可皇家自来喜怒不形于色,她便一直以为那双眼睛不会为着儿女私情起波澜——原来,原来只是不为她起波澜而已。 直到云予微的情绪平静下来,宁昭才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叶婉。 永春宫是叶婉的地盘,却因为刚刚那一场闹剧,被打砸了个乱七八糟;叶婉作为一宫之主,更是形容狼狈,苦泪涟涟。 即使宁昭向来对叶婉不待见,见她此时惨状,不免也要安抚一二。 “臣妾,”叶婉行至宁昭面前,端重跪下,重重叩首,“请陛下为臣妾做主!” “今日一大早,就有人来报说捉着一个小宫女在臣妾的永春宫里鬼鬼祟祟,臣妾原本只是循例问问,结果那小宫女做贼心虚,转身便要跑,仓促之间掉下一个荷包。”叶婉说到此处,双手奉上一只沾了血的精致荷包,上面绣着一丛兰花,“打开看时,便见着一只写着臣妾生辰八字的小纸人都扎着针啊!臣妾哪里见过这个,不免气急了,这才动了板子,哪里料到良妃赶来,不问缘由便是一顿打砸,臣妾……” “臣妾受这般折辱,不如一头撞死!”叶婉说着,竟真的不管不顾地朝着桌角撞去。 “娘娘!”盼儿乐儿眼疾手快,死命拽住她,纷纷跪抱着她哭求,“求陛下为我们娘娘做主!” 云予微仍只是静静待在兰香的尸首旁边,冷眼看着叶婉这般声泪俱下,只觉得满心嘲讽,却连一个讽刺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予微,你有什么想说的?”宁昭却是偏过脸来,温声问道。 叶婉当即心下一沉。 云予微终于浮出了一丝冷笑,她定定地望着叶婉,一字一顿道:“我要以命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