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值得怀疑的东西,绝不包括魏瑰从业的操守。 鲛人王还是别的什么妖,再如何轰轰烈烈的过往,都是人间常景,不值得魏瑰拿出来咀嚼。 魏瑰瞥了几眼鱼白的头发和鱼尾,问道:“你也是鲛人王族一员?” 方才鲛人王的发色和尾巴颜色也是银白色,鱼白也是,与海余音的一致,是以魏瑰猜测鲛人王族是一脉相承的银白色。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鱼白讶然道,“好吧,我真名海逾白,鲛人王海玉京是我的姑姑,海余音是我的堂姐。” 她甚至抬了抬下巴,想要看魏瑰的脸上出现局促和惊恐的表情。 然而魏瑰只是好奇:“你们的发色有什么讲究吗?海余音是黑色的。” “不,她从前也是银白色,为了融入人类才幻化成黑色。” “哦。”魏瑰随意点点头,继而轻声在她耳边问:“你让你姑姑忘了喜欢的人类,是为了让她顺利成为鲛人王吗?” 海逾白惊恐地后退一摆:“你这个可怕的女人!你究竟知道多少!” 魏瑰平静道:“就这些。” 海玉京喜欢上人类的过程比海行灯的还要——俗套和神奇,人间的话本几乎已经不这样编了。 美丽的鲛人公主离家游玩,在海上见到了正在搬运货物的水手,水手相貌堂堂,宽厚有力的肩膀,还有在阳光下晒得发紫的肤色,令没有见过世面的百岁少女心驰神往。 鲛人族表达喜欢的方式除了打架,大约还有注视。海玉京时常去偷看过路的行船,正逢水手与海盗相斗,落入海中,把生的希望留给了还有亲人的同伴,自己被大浪打下了狭窄的木板。 美人相救,水手意识不清,没看到她的妖身,他们在南海的一处岛礁上停歇,有过几天愉快的时光。 分别时,水手问:“如果你没有家人,可以做我的家人吗?” 他以为海玉京是在海上流浪的无家可归的孤女,和他一样是个孤儿,他在船上做水手居无定所,却并非不想停留。若是有人相依,有人期盼,谁会不喜欢、不向往? 海玉京的心跳得很快,海族的同类向她求爱时都会献上手中的珍宝,把头颅抵到她的手上、座下以示忠诚,但她已经看腻了,这样心思奇特的人类男子反倒戳中了她的心。 他在把她当做归属啊! 这番感叹要是让鲛人族的长老听到,怕是要喘不过气,好在她没有即刻答应,搪塞道:“我要再考虑一下。” 海玉京明白,一人一妖最大的阻碍是什么,她没有信心,水手可以接受他们并非同类。 她和王族仅剩的亲人海逾白讨论了一下。 海逾白完全不信人类有好的,便支招让海玉京假装人类,再悄悄露出鱼尾,试探人类的反应,她甚至为海玉京偷了人类的衣服,还在一旁护驾。 海玉京是幸运的,这个人类是个好人类,与之相对,她的族人就不太幸运,尤其是出了主意却没达到预想结果的海逾白。 王族不得自由,这在哪里都是如此。只剩下两颗独苗苗的鲛人王族受到鲛人族的拥戴和重视,海余音已经去了岸上,不可能再放其中之一去和人类通婚。 她们发生了争吵。 “你只能以鲛人的身份去做人类的妻子,并且,时间到了回来继任,不能逃避你的使命。” “我是海妖,人类会排斥我,也会一同排斥他。”海玉京抗争道,“我有放弃鱼尾的自由。” “你没有!你是王族,生来就要继承王的身份。” 不欢而散,海玉京终究没有舍去鱼尾,与水手躲躲藏藏过了一辈子,苦苦维护着海妖的秘密,直到爱人离世。 海玉京痛苦万分,她放弃了和喜欢的人类白头偕老的权利,还要承受爱人在她面前死亡。 海逾白千等万等,等到一个为情所困的鲛人,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无视了鲛人族的痛苦,这样的鲛人是不能胜任鲛人王的。 于是,海逾白四处打听,找上了织梦师。 …… “我也不是故意的,”海逾白有些委屈,“姑姑一直没有心思当王,王族凋零,我也是为了鲛人族的大局着想。” 这是他们的事,与魏瑰无关,她问道:“海行灯,认识吗?” 这个名字,海逾白还有印象:“浅黄色尾巴的小鲛人,记得,他的性情有些柔软,但真是个执着的,为了过金色海吃不少苦呢。” 魏瑰点头:“跟我去救他。” 海逾白摇头:“不可,族规不允,放弃鱼尾的鲛人从此在鲛人族的名谱上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