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撑到尤家人来。 她出来后发现,怀里的狐狸不动了。 “四六?” * 客栈房间。 一把年纪的老头抻直了双腿,鸡爪似的手敲了下棋子,对面的黑衣人翘起手指拨了拨灯芯。 隔壁长桌上躺着的人长着一张张曙光的脸。 “一张新皮,弄来不容易吧?”老头用鸡爪挠了挠一团鸡窝的头发,“你还老是弄些年轻小伙的皮,不服老?” 黑衣人听到“老”字,轻笑一声:“不服,怎样?” “你是想——长生不老吗?”老头忽然抬头看这位老朋友,散碎的头发后面,目光炯炯有神。 长生。 黑衣人气息波动一瞬,随后双眼放光,带着一些癫狂地大笑出声,身子后仰,没骨头似的倒在床榻上。 外边人毫无察觉,这放肆的声音传不到外面。 “谁不想?”他如起尸一般,猛地回正了身体,把手放回了自己的腿上道,“我辈修行之人,汲汲以求,不正是为此。” “凡人百年一轮回,这辈子锦衣玉食,下辈子就可能猪狗不如,不如不入轮回。” “众生皆苦,唯有长生可解。” 鸡窝老头没有劝他放弃,也没有问他长寿的法门,照样下棋,只是嘴里念叨:“你可轻点折腾,我刚贴的皮,别让我再来一遍,你以为自己的屁股很好看嘛?” “等我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黑衣人扯了扯唇角:“到时候再说。说不定你死之前,我能找到一劳永逸的法子。” 他笑意冰冷,把黑子放到了位置上。 * 四六做了一个梦。 它觉得不应该。 不做梦是从一百年前开始的,它一只独个尾巴的天狐鬼魂,坠入了地府刑司,四只脚挂上锁链,被小鬼抓开了肚皮,被冰凉的铁钩钩穿了肚肠。 疼是很疼,那时它也希望疼到晕过去,可以做个梦回到过去,在风雨连天、树叶呼啸的夜里,钻进火热的被窝,再把自己的毛尾巴或者毛肚皮送过去抵债。 第二天必须要换被子,要不然都是脚印。 这梦很好。 可是它一次也没,没有失去意识,没有做梦,清醒地接受自己的处境,对套近乎的狱友展露出又凶又狠的模样,来掩饰自己的无措。 第一次受刑之后,隔壁的鬼靠到笼子上,无视那奔腾的雷霆之力,嬉皮笑脸地递过来一根怨气触手:“哟,新来的,杀了多少人?” 小天狐后退着碰到了笼子栏杆,瞬间炸起了全身的毛,四肢无力地匍匐在地。 “哎呀不好意思,忘了和你说这笼子不能碰了。”那鬼没什么真心地抱歉。 他不问犯了什么事,原是清楚——被关到这里的,罪行差不多,手上人命都不少的。 而刑司里是没有冤屈的,鬼魂遮不住藏不住,所有功过罪孽,历历在目。待判官挥笔,跟鬼卒鬼差领了条子,一眼便看完,甚少有人喊冤。 “一百个。” 它说出那个数字,四面八方的脑袋都亮了起来,瞧着都是饶有兴趣的样子,没见过世面。 它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怕自己的罪名太重了。 却没想到—— “才一百个啊!” “小东西,挺勇啊!” “那你比我们出去得都早!” …… 群魔乱舞的,被鬼卒响亮的一鞭子抽得安分了。 狱友是多种多样的,小狐狸在那里听见了女鬼让人怜惜的哭声,它以为她在为自己的罪过忏悔,哪怕它自己从不为杀人后悔。 那是个鬼婆婆,旁若无人地夹着嗓子呜咽,把怨气触手四处乱发,叫别的鬼也来听一听她威武霸气、剐了负心汉、一夜屠城、血流漂杵的事迹。 和她的哭声完全无关。 因为囚徒是不会用触手和狱卒交流的,她只是装一装可怜、扮一扮诚心,若是碰巧能遇见个新上任的鬼卒怜香惜玉,说不准能少挨一顿打。 虽然这机会少到可怜。 小狐狸想,她一定不会哭,应该不会哭……大概不会哭。 千万不要哭。 * 魏瑰若有所思地拨弄着手里的织梦丝。 这是一个幻境,假张曙光也是假的,但她的织梦丝却能起效果,对方一定深知她的能力和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