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直到日落西山方才醒来。桃花寺僧人一日吃两餐,申时就吃晚膳。沈鹤自是错过了时辰,谢池在大雄宝殿里面添了五十两的香火钱,寺里为他们另开了一席。 四喜烤麸,素蟹粉,十八罗汉,素鸭子,双菇面等都是有名的斋菜。味道确实不错,怪不得那些达官贵人吃惯了山珍海味,特意到山中菇素。偶尔吃一次,确实新鲜。 沈鹤、谢池、宋雪影三人为了爬上这桃花寺,走了许多路,当下也不客气,立刻大块朵颐起来。谢池原就话不多,宋雪影吃饭细嚼慢咽,沈鹤一人格外忙碌,她不但忙着吃,还能抽空问了因和尚各种各样的问题。 “它为什么叫桃花寺啊?有什么渊源吗?” “听说是无相师叔喜欢桃花。” “这寺庙建了多久了?” “大概十七,八年吧。” “嗯,到底是十七年还是十八年?” “雍熙二十二年十二月建的,到今年是十七年又三个月。” “那无相和尚出家多久了?” “十七年。” “这么说建寺时他就在了?” “据说是的。” “那你出家多久了?” “差不多十年了。十年又四个月。” 沈鹤对陌生的地方充满了好奇,一直问东问西,了因也一一作答。无相师叔曾交待过他,沈施主有什么要求,照做就是了。 “你在寺中既久,对寺中掌故应当极熟悉了。” “沈施主想知道什么?” “了因师傅,别误会。”宋雪影终于吃完饭,她漱过口,素手挑了帘子进来。明明天气已晚,斗室却仿佛因此亮堂了起来。她笑吟吟道:“饭后要消消食,想四处走走,怕犯了寺里的忌讳。” “桃花寺只是一间小寺庙,怎么会有特别的忌讳?只是夜黑风高,这里又地势险峻,最好不要外出。” “我想去东西塔。临高眺望,观万家灯火,静听松竹涛声,实乃一件赏心乐事。” “宋施主好闲情逸致。东西塔平时都是关着的,久久才让人打扫一次,钥匙放在师叔那里。” “那真是可惜了。我听底下的人家说,有时夜里起来,看到塔顶燃灯,望之仿若明珠。” “这便是师叔的手笔了。师叔出身大家,喜好风雅的很。” 宋雪影心中一动,正欲追问,了因已经自悔失言:“这些只是小僧的揣测。出家人不该妄语,罪过罪过。” “铛”的一声,晚课的钟声响了。了因和尚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午夜时风吹过竹林,树影婆娑,暗影憧憧。众人宿了一晚,寺内还算平静。 一大早就被早课的钟声唤醒。斋饭是各自在房间里面用的。用过了饭,沈鹤、谢池、宋雪影几个便出了房门。大雄宝殿里面寺里的和尚在做早课,沈鹤数了数人头,发现里面的和尚少了一个。 无相没来参加早课。众僧人也不曾去催请,显然是已经习惯了。 他们极有耐心,等到冗长的经文诵读完,便去问住持能否到东西塔上看看。 住持道:“钥匙在无相师弟那里。他点头应允了,你们便可上去看看。” 沈鹤问道:“那他住在何处?” 有僧人指了指方向。无相并不与寺内的僧人同住,他另辟了一个小院子,院前植满了花木,这个时节已是郁郁葱葱。 沈鹤独自一人来到他的住处,敲了敲木门。 “咚咚”,响起两声沉闷的敲门声。 有个稍带睡意的声音道:“请稍候。” 过了大概一刻钟,里面的人才道:“请进。” 沈鹤便推门进来。从木门到无相的起居室不过二三十步的距离,一条小径竟是用白色鹅卵石铺就而成。 起居室倒是不大,陈设也简单,正中间挂着一幅字画,上面只写着“戒”字,笔画倒是意态风流,一看落款,果然是当朝名家之手笔。市面上一幅字画价值百金。几案上搁着文房四宝,角落里不起眼的桃式笔洗出自龙泉窑。一道屏风将起居室隔成两半,外头可以待客,里面才是睡觉的地方。 “早。”无相大师全身上下已经收拾得纤尘不染,他笑容和煦,眉眼温和慈悲。 “和尚,不早了。”沈鹤轻轻嗅了嗅,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酒香,“你昨晚喝酒了。喝高了,早课都不来。” “偶尔偷个懒。”无相大师也不多做辩解,他取出一套茶具,问道:“喝茶吗?” “我只喝好喝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