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初见红阳,是在大楚的边陲小镇玉安。 西北的丹陵好战,屡败屡犯,先帝下令当时负责统军与丹陵交战的大楚首领钟侯爷暂驻边疆,预防丹陵突袭,钟凝雪随从军队驻扎在魏州与丹陵隔湖相望的玉安镇,时至隆冬,漠北飘起了鹅毛大雪,实属罕景,钟侯爷恐发生不知变数,吩咐加强戒备,每隔一时辰亲自巡视。 钟凝雪跟在父亲左右,听他传授休战时军队如何防备外敌,行至军营外的荒地,捡到了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的红阳。 她的目的是军账,一望无际的雪地,只有她一行脚印和滴到地上越来越密集的血迹,大概是体力不支,未到军营,她倒在了雪地中。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白雪飘飘,衣衫沾满鲜血的姑娘渐渐被空中落下的鹅毛掩盖住,刺骨的冷风中,钟凝雪起了恻隐之心。 她自知两军僵持的当下,任何一人靠近军营都值得怀疑和警惕,且很有可能就因为这个人改变战争的方向,两方交战,向来兵不厌诈,你不能准确推测到这是不是一个迷惑人的陷阱。 或许钟凝雪从那长长的、断断续续的血迹和时深时浅的脚印中感受到那人的坚定,也或许她俯下身去查看那人的伤势时,她忽然睁开了眼睛,那是双清澈、漂亮的眼睛,钟凝雪从她的眼睛里看不到阴暗和阴谋,她或许只是想求救、想活下去。 钟凝雪把她救了下来,钟侯爷虽不完全赞同将她留在军中,但他没有阻止钟凝雪。 红阳在三日后醒来,伤势逐渐好转,为报答钟凝雪的救命恩情,她自愿留在钟凝雪身边做她的贴身侍从,钟凝雪猜测她应该是已经无家可去,她只简单解释过那日负伤是与人交战,来军营是求救,对自己的身世和家人却从未提起。 大楚和丹陵的战争没有因红阳有任何变动,漠北的大雪一连下了半个月,雪停后,气温连连跌破往年最低值,严寒迫使双方停战,钟侯爷率军回上原复命。 红阳自然而然留在了钟凝雪身边,她武功很厉害,连钟侯爷都不知道那罕见的招式出自何门何派,她将钟凝雪和钟侯爷视为她誓死保护和报答的人,钟侯爷离世后,她曾瞒着钟凝雪去上原取陈靖的性命,钟凝雪日夜兼程赶了几百里路终于在她进入上原城之前将她拦了下来。 她是个有情有义、同时武力值大于智商的姑娘,若她无刻意隐瞒,在钟凝雪认为,她的智商还不够她胜任一名打入敌方内部暗中收集、传递情报的奸细,所以一直以来钟凝雪并未过多防备她。 红阳的事,钟凝雪只简单向陈谦润提及过,她以为陈谦润是从“丹陵”、“玉安”等字眼中怀疑红阳是丹陵派来大楚的奸细,她问道:“你怀疑红阳么?” 陈谦润却是摇头道:“除了你,我谁都不信。” 钟凝雪皱眉:“……” 随即她隐隐约约地悟到陈谦润的意图,红阳是钟凝雪的人,陈谦润要真怀疑她,早向她动手了,他不能任由一名敌国的内奸整日照顾钟凝雪的起居、游荡在王府。 另外,目前来看,北上比留临歌要危险的多,同时留下的更应该是陈谦润十分信任、哪怕他不在也照样把事情办圆满的人,留奸细稍有不慎是有可能出大乱子的,陈谦润绝不会那样做。 稍加思索,钟凝雪好像明白了陈谦润支开卫凡和红阳,来这阴冷的长温殿意欲何为了。 她点头道:“嗯,我跟她商量。” “商量?”陈谦润轻笑,“你要说命令她才会听,你说商量能商量出你想要的结果么?” 钟凝雪竟未反驳他,她认真点头,像是接受他的建议:“好,我说是你的命令。” “你可千万不要说是我的命令,”陈谦润想必把红阳这个人也看的透透的,他开玩笑道,“她要拎着剑找我要说法怎么办,我可打不过她。” 那是钟凝雪刚嫁到王府,一次与陈谦润赌气,红阳不明真相,她不管陈谦润是什么皇家子弟,直接去找他质问,颇有教训陈谦润、替钟凝雪出气的意思,得知事情原委后,错是出在钟凝雪耍小脾气上,后来慢慢了解了陈谦润的为人,没有再闹过那样的笑话。 钟凝雪问:“你还记她的仇?” 陈谦润摇头笑,问她:“冷么?” 往日在长春宫,取暖一向是从不间断,房中的温度要比这里高许多,从不觉得冷。 钟凝雪摇头,停了停,又道:“汴城的冬天比临歌冷,燕郡更冷。” 他们这次是北上,越靠北越冷,尤其是处于北部边疆的燕郡。 “北上我们走水路是最稳妥的,”陈谦润看了看她,以为她是想念汴城了,随后又低下了头,“汴城得等拦截住原真的大军才有时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