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崇源说实话并不太记得四儿子的模样了。 上回生辰宴上与他的印象仅有八个字:畏首畏尾,不堪重用。 若非檀儿那还需要他…… 少年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悄声走入内室时才胆怯般微扬起额头,随即又垂下眸子:“父亲。” 林崇源眉头一皱,余光又瞥见躺在床上失去双腿的二子,怒斥道:“跪下!” 这是问都没问直接就有定罪的意思了。 林嘉玉瞧见他无声跪下眸中闪过快意,他心中畅快,却不料向来唯唯诺诺的四弟似是发觉了他的存在,诧异地看向他时,目光又移到了仅有一半弧度的被衾上。 “二哥可是受伤了?”林厌行担忧地朝他看去,这样的目光带着悲悯却犹如热油灌入林嘉玉的喉咙,内脏一抽一抽地绞痛起来。 “林中到底发生何事?”林崇源不愿多费口舌,疾声厉色地质问着面前瘦削少年,“可是你嫉恨嘉玉故意将野兽引出?!” “那白虎不是——”嗓音中透着疑惑。 林厌行略偏头似是要朝床上的人望去,林嘉玉却心虚地抓住被衾大声诉说冤屈:“四弟一出现,白虎也跟着从洞中跑出,若非我反应快拉上雯香,怕是早已成了白虎的口中餐了!” 跪在那的少年低垂着脑袋,肩膀也耷拉下来,似是被说中了一般不发言语。 林崇源本只信了三分变为了六分。 林嘉玉见他不否认,心底的那点心虚猛然膨胀成了谎言的底气:“偏偏四弟毫发无损地出来了……” “况且四弟逃下了山并未告知他人,可是有了让我兄妹死无葬身之地的心思?!” 话头一转直接定了他的罪。 苍白修长的手指突然抓住了面前男人的裤脚,求饶般蹙起了温和的眉眼,染上了几分乞怜:“我也不知白虎为何放我一马,且二哥与三姐比我先下了山……父亲,我并无害人之心,请父亲明鉴……” 两人各执一词,只待家主发落。 男人的食指敲击在桌面上,每敲一次似乎落在林嘉玉的心头,那根神经也是越绷越紧,在即将拉断之时—— 林崇源冷眼俯瞰跪在地上的少年,不耐地甩开他的手:“既然解释不清,那就去地牢里好好想。” 在松开前,漆黑细虫沿着少年细瘦手腕攀爬上男人的裤腿,瞬间消失不见。 秋霜一打,屋外又下起绵绵细雨。 林檀在得知林厌行被关在地牢时,已经是夜里了。 烛光摇曳,林檀从屏风后绕出,瞧见抱着换洗衣裳的绿蓉站在门外呵斥了两句,等她进来没忍住好奇:“她们怎么了?” “在院子里碎嘴呢,奴婢说了她们几句。”绿蓉手脚麻利地替她绞干头发,服侍她躺入被衾中,对上林檀望来的目光到底没扛住:“家主今日动了怒,将四公子……” 林檀抬起头来,她听到林厌行的事总是会被吸引注意力,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四哥哥如何?” 绿蓉将林檀的近期变化看在眼里,虽是奴婢,但看着她好不容易长大不由得多说了一句:“怒奴婢多嘴,今日是家主因二公子断腿之事罚了四公子,其中缘由奴婢并不知情,但小姐还是不要去趟这趟浑水才好。” 若是因为四公子让家主也厌烦了小姐,那才是得不偿失。 林檀没有说话,绿蓉替她掖了掖被子吹灭了内室的烛火:“小姐歇息吧。” 她刚转身就被拉住了,养尊处优的小手拉住了绿蓉的小指,黑夜中唯有林檀撒娇似的嘟囔:“绿蓉可是因为我近日和四哥哥走得近生气了?” “奴婢不敢。” 林檀知道绿蓉是为了她好,但有些事情自她知晓后不得不还。 她心不安。 “绿蓉你坐过来。”林檀拉着侍女的手让她坐在床沿上,她幼时因疼痛难忍无法安睡,绿蓉便如现在这般坐在床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林檀伸出手安抚地拍打着绿蓉的背,声音轻轻:“先前四哥哥救了我的命,他若是出事我没办法袖手旁观。” 黑夜中林檀看不到绿蓉惊愕的神色,她只是握紧了绿蓉的手:“在这林府中我只信你,如今是我欠他,但其中缘由我现在不能同你说——” “小姐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停顿片刻,绿蓉将林檀泛凉的手塞回了被衾中调侃了一句,“我自是信小姐的,日后奴婢知晓怎么做了。” “绿蓉……”林檀伸出手不安地拉住绿蓉的衣角。 “小姐放心,奴婢先去打探一番,瞧瞧四公子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