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十八年,大雨滂沱。 层峦叠翠,雨滴串成玉珠直坠, 今日是临安富商望厉入土为安的日子。 微风拂过,吹得望府檐下悬挂的一排白灯笼影影绰绰。 街头,一个穿着白色道袍的小女孩儿,拿着那个小小的纸幡引路,她慢吞吞地绕着人群走路,几个人现在一旁胡乱敲着锣鼓,纸钱被撒的满天飞。 小女孩闭着眼睛踏歌,以此表示对亡灵的安慰,一升调儿就抓起纸钱高高抛起,像满天飞舞的苍白纸花。 一张白色纸钱随风飞舞,竟越过街道,越过民房,越过望府高高的围墙,擦着小窗的铁栏,落到望月身边。 昏暗的房间内,望月本来顺滑的乌发如稻草般披散,她披麻戴孝地躺在床上,嘴唇惨白,如死人一般。 今日是临安丝绸富商望厉入土为安的日子。 望月,作为家中独女,从此以后便没了父亲。 宗族远戚们再也不顾忌着避嫌,在她的闺房来来往往,屋内人影攒动,他们几乎要把一切金银细软统统搬空,似乎连墙角下的耗子窝都不放过。 若一户人家没有儿子,等到家中男主人去世,家里只剩下女人,那同家族的人便能联合起来抢占家业,这便叫做吃绝户。 乡绅们甚至想出一招“流水席”,令逝者的女眷们连着许多天大摆酒席,宴请亲戚邻居吃饭,直到把家中银钱花光为止,再满意离去,这才叫把家财搜刮得一干二净。 临安富甲一时的绸罗大商也不例外,望厉猝然病逝在家中床榻,所出只有一女,望家自然避免不了被吃绝户的命运。 作为望家最耀眼的明珠,望月有显赫的家世,有数不尽的金钗银钗,有对她千宠百爱的父亲,此刻父亲病亡,却只能徒徒见着自家树倒猢狲散。 人影来来往往,望月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无耻之徒搬空家财。 她高烧浑浑噩噩,脸色潮红,又气又悲,一时病倒,软软地躺在床上。 她的眼神像是凝滞了,很长时间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母亲盛夫人像一只大蝴蝶一样飞进来,抓住一个人乱踢乱打:“你们这些混账下作的畜生,没干没净地抢人钱财,好不要脸!” 那人方脸圆目,不知是父亲哪边的远房亲戚,一把推开盛夫人,冷笑道:“你这泼妇话放干净些,什么叫抢?” 另一人拿着大官窑的玉盘,里面盛着些值钱的金饰,路过道:“家主已逝,这些黄金银器不是我们拿,也是别人拿,有什么不要脸的。” 一人抱着父亲生前最爱的古董:“既然你家没有男孩,那只能活该被吃绝户,你有本事就去报官。” 人群吵嚷,望月躺在床上,目光折射出绝望的光芒。 以前不是没有过吃绝户的先例,可官府只以清官难断家务事推诿,人人都心知肚明,报官怎么会有用? 父亲死了,女人们说话向来是不算数的,于是剩下的男人们便可以去抢,古时今月,向来如此。 盛夫人跌坐在地上,哭喊道:“你们这是把我们孤儿寡母望死里逼呀!” 没有人理会绝望中的盛夫人,所有人都在蜂涌着抢夺房中值钱的器物,无数只脚在盛夫人的金镂翡翠袍上踏来踏去。 一道冷酷的声音传来: “只怪你自己生不出儿子,害得我伯伯无后,只能白白被吃绝户。” 望月眼珠第一次转了一下,她的目光追随着声音看去,落到了堂哥望怀身上。 望怀是她的堂哥,是伯父的三儿子,平日偷鸡摸狗样样齐全。父亲与伯父素来不和,她甚少和这位跋扈的公子哥来往。 此时他虽穿着缟素奠衫,头束白绫,脸上却全是得意:“伯伯虽富甲一方,自己女人肚子却不争气,生不出儿子继承财产,再富裕又有什么用?我爹爹虽没伯伯那么好的运气,却有三个儿子!” 望怀与望月同龄,经常被拿来比较,心中早已看这个堂妹不顺眼许久。他瞥了一眼床榻上的望月,讥讽道:“总比这个丫头片子好。” 盛夫人从浑浑噩噩中醒来,她像被点醒一般,入魔似的朝望月冲过去,狠狠捶打着望月的胸腔,似乎要把滔天的怒火发泄在自己女儿身上: “你怎么是个丫头!你怎么是个丫头?谁叫你是个丫头!” 望月因父亲去世,悲痛过度,感染肺痨,此时又不停地被母亲捶打,忍不住咳嗽阵阵。 而望月却并不悲哀,她冷静地看着望怀:“把我们家的房契还给我。” 金器银器可以不要,但必须要守住这遮风挡雨的房屋。但倘若连家宅都守不住,自己和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