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我看见您随身配的是一柄十多年前供给北方师团所用的军刀。”我说, “恕我冒昧,请问,您十年前曾供职于北方师团吗?”
米洛许看了自己叔叔一眼, 茫然说:“叔叔, 北方师团?那是什么?”
埃斯帕摇了摇头。这些往事家族里从未告诉后辈,尤其是战后才出生的孩子。米洛许恰就是孙辈里最小的一个孩子。
米洛许便说:“我不知道什么北方师团。但我叔叔十多年前的确参加过雪潮战争。”
他挠了挠满头的卷毛, 补充道:“我叔叔可是很厉害的!在我们老家没人身手比得过他。我们这一路来,全靠埃斯帕叔叔!”
“既然是参加过雪潮战争便好办了。”我说, “不知您何时打算启程回艾斯兰德?回去后就近寻几处修道院或是教堂,只要是与伊尔兰行商会联络的便可以。”
我顿了顿, 继续说:“您带上一两件可证明自己当年参军身份的物件, 如当时的铭牌,或是您随身佩刀也可。如果刀身上有铭刻, 更方便做登记。我们和修女院合作, 旧年退伍的师团军人每个月都可以来领取一份粮食补贴, 只要您在世都是有效的。您如果身边还有当年一起参战的兄弟, 可以告诉他,跟您一起去。”
这之后, 我终于听见埃斯帕的声音, 果然如我想的一样,嗓音嘶哑, 声带受到损伤, 说话时还带着漏风似的嘶嘶气音。
埃斯帕说:“没有其他人了。”
我一怔,“什么?”
埃斯帕继续用那损伤严重的声带,嘶哑地说:“我说, 他们全都死了。”
我默然片刻, 轻声说;“我很抱歉。”
“不干你的事。”埃斯帕说道, 沉默了一会,又哑着声音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您是指哪件事?”我问,“是说方才在香料店门前的事情吗?”
他摇头,我便福至心灵,追问:“您是指伊尔兰行商会与修女院合作?”
他点了点头。
“我们不替你们种地,也不帮你们抢劫。”他哑声一字一顿慢慢地问道,“为什么,要给粮?”
“因为你们参加过雪潮战争,保护过国土边境。”我平静地说,“因为我父亲也参加过那场抵抗雪国南下的战役。感谢是不需要回报的。恰恰是你们才是需要活下来的后世人去报答的存在。”
这些本是皇帝与贵族该做的事情,照顾战争遗留下来的孤儿寡妇,抚恤战死的军人遗孤。
埃斯帕没有说话,米洛许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米洛许万万想不到自己这位从来不吭声的叔叔居然会对一个几面之缘的年轻女孩主动开口。
半晌,埃斯帕说:“加兰德洛是最后的防线。很多人死在那里。”
我点头,“父亲跟我说过。他亲眼见一位师团长最后的遗言是面对涌上来的敌人拔剑高喊,加兰德洛永不陷落。”
“…是卡洛斯。”埃斯帕闭了闭眼。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那个朔风飞扬,白雪漫天的战争,那里死亡与雪尘一起弥漫。很安静,静到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自己,很吵闹,是远处的铁蹄阵阵撼动大地。
“您与他相识?”我轻声问。
他没有回答,转而看了身边的侄子一眼。米洛许叫他看得浑身一凛,差点吓得跳起来。慌慌张张接过话头来,道:“我叔叔问,既然是行商会在出钱,为何要让修道院与教会来主持?行商会在北边又不是没有设人留守。交给那些教徒,你们不是还要再出一份供奉他们的钱粮吗?”
“有些事情得凭名头才能做,皇帝的名义,女神的名义。”我说,“因为这些事只能皇帝做的、女神做的,不能是其他人做的。”
米洛许好奇问:“若是其他人做了会怎么样?”
我看他一眼,“会死。”
他呆住了。
我踮起脚尖,从谢伊的衣领边摘下一枚细长的领针,转过身来交给米洛许。
“请两位收下吧,算作一个信物。王都不易居,将来若是遇上什么事情,可以拿着这枚领针去行商会的事务所找一个叫杰拉米的年轻人。”
埃斯帕藏在兜帽下的目光闪了闪。米洛许已经接过领针去,好奇地看看我,“你真的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啊?”
“我不像吗?”
“你不躲在高楼里成天做刺绣,也不烤蛋糕。”米洛许红了脸,“不过,你比她们都好看。”
我笑眯眯竖起双掌十指给他看,“我的手笨拙至极,若是拿起针线,动辄把十指戳得血迹斑斑。我烤的蛋糕也不好吃,不如我家一位厨娘烤的各色糕点面包都美味至极。我可不是只要顾着自己好看就行了?”
米洛许愣了一下,埃斯帕不给侄子多话的机会,抓起他的后衣领拽过来,朝我点点头,算作告白,极利落地转身便走了。
……
我们回到停在街边等待的马车旁,正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