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凝结成深褐色,怎么也清洗不干净。
年纪小的侍女压住哭声,埋头清洗着地毯上的血迹。她不敢转头,生怕一抬头就看见华美大床上的那只白骨。越是如此,她越是感觉骷髅黑洞洞的眼眶正盯着她。
寝殿的门开了一个小缝隙,小侍女慌忙从里面跑出来,捂住嘴冲到无人的角落不住地呕吐、流泪。泪眼朦胧里,她看见水面上远去的航船。
威尔笛福子爵的使者团已经出发了。还带着大公与子爵的亲生妹妹,阿莲莫莲公主。据说,公主即将嫁入弗莱明的皇室。
如果可以,自己也多想离开这里啊……小侍女望着远去的航船出了神,紧接着,她发现了海面上的异样。
起初,她以为那些水面下涌动的黑影是漂来的海草,一团接着一团虬结缠绕夹缠不清。很快,她就意识到那压根不是什么海草。
一只苍白肿胀的手穿破水面,猛地抓住她的脚踝。小侍女吓得放声尖叫起来。卫兵们被尖叫声引来,然而他们直面的是一幅地狱一般的场景。
一只又一只泡得肿胀发白的尸体爬进宫殿的水廊。它们肿大软烂的身躯把水道填得满满当当。腐烂的皮肉里时不时窜出海蛇尖细的身躯。而发出尖叫求救的那个侍女早已被淹没在无数死人大潮之下,无法再发出一丝声音。
这些死尸面目已不可辨。只能从破烂的衣着勉强辨认出生前有的是平民商贩、逃亡流浪者、甚至还有贵族军官和战犯俘虏!
王宫很快四处响起惨叫与求救声。一场死人复活的杀戮盛宴拉开帷幔。
这不过是漫长血腥屠杀盛宴的一道前菜。
……
当这些充斥着杀戮与疯狂的记忆倒灌进来,我当场就差点呕吐出来。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些居然是切实发生的真相。
那半枯萎凋败的银莲花躺在肉茧少女融化成的一摊血肉里。它早已失去鲜艳的颜色与生机。
誓约之枪阴魂不散的声音再度于我的耳边低语:“你想为这可怜的女孩复仇吗?”
我下意识偏头,以图逃避耳边邪恶的低语声。紧接着它的声音就在另一侧边响起,一边嘲笑我自欺欺人,一边加大力度刺-激我:“你不是热爱将他人的痛苦放在自己之上吗?现在你目睹如此惨状,难道坐视不管?”
“向我许愿吧。”誓约之枪的声音在察觉到动摇后,一下子变得甜蜜又温柔,“现在你能依靠的只有我啊。你的未婚夫抛弃你、你的神灵背弃你、你的同胞忘记你,只有我可以帮你杀死那些可恨的人们。只有我能给你帮助这些可怜人的力量——”
不知何时,咀嚼声平息了。那只庞大的飞蛇已经吃完了它的餐前点心。
它从阴影里缓缓游出来,甚至不屑于使用翅膀。从那些冰冷的鳞片、细长的尾巴上完全看不出昔日公主的影子。那红通通如灯笼的两眼紧盯着我,张开血盆大口。
现在,它准备享用我这道前菜了。
它扑上来,黑影铺天盖地,瞬间把我整个人都笼罩在内。我还跌坐在地,仰头望着那压下来的獠牙巨口。耳边,是誓约之枪还在喋喋不休。
如果,我要死在这里的话——我想道。
这个念头只起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因为刀光从天而降。
那仿佛是曙光女神开天辟地的一斩。刀光无声闪烁,从每个人的眼皮上掠过去。比凝练的月光还要洁白、耀眼。
狂风席卷了穹顶边前一夜侍从们提前准备的玫瑰花瓣,猩红的花雨裹挟着纷纷扬扬撒下。那些是为了礼拜仪式准备的花瓣,会在宾客进入圣堂的那一刻乘着日光片片洒落。
我跌坐在地,仰起头,怔怔地望着那穿过月光,纵跃而下的黑影。
圣堂里回响起怪物震耳欲聋的惨叫,它被斩断的身躯喷溅出滚烫的鲜血。大块的血肉轰然砸落在地。一场腥臭的血雨洒降下来,夹杂那些殷红的花瓣,血点、花瓣,一时间分不清。
那个持刀的人,就如此沐浴着鲜血花雨,斗篷猎猎飞扬。
他披着月光无声落在地,提着滴血的刀,笔直朝我走来。
然后,毫无征兆地单膝跪下来,用戴着手套的右手,拂开我散乱的长发,手指轻触我冰凉的脸颊皮肤。
当我怔怔与那兜帽下阴影里的双眼对视时,我看到一双金红色的眼。
瑰红如宝石般剔透璀璨,浮动着赤金色的碎光。
最重要的是,那是一双不属于人类的,竖瞳。
“谢伊……?”
我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然后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