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年洛特尔南区的税收统计, 全都在这里。”
“谢谢。辛苦你了,罗南德。”
“不必言谢,老爷。这些都是我的职责。说到这个, 我要向您和小姐道歉, 今年的收成欠佳,我着实汗颜……”
“不, 这不能单纯归咎为你的责任。”
“今年大部分的地区都收成欠妥,听说南边还好一些……”
“……”
炉火、热茶、毛毯与低低的交谈声。
回到领地内的城堡后, 父亲便带着我先召来领地总管罗南德先生询问领地里事务。他们的话题从粮食收成延伸到降低税收,话题又跳转到前不久才结束的战事。
坐在一旁的我,思维也飘忽出走,神游在外。我撑起侧脸望向窗外,天空是阴霾的,铅灰色的云凝结不动。
留在领地的总管先前收到过一封来信,信上说,今年回来时, 我会带上一位珍贵的友人。
可是等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到, 从马车下来的我身边空无一人, 形单影只。
总管罗南德看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像往年一样欠身行礼,说着欢迎回来。
我回到领地时,深秋都已走到尾声。
凛冬紧追着深秋的脚步赶来,像个砸门的不速之客。
当第一片雪花飘落下来, 凝固成雕像的我终于微微动了一下。
我朝窗走去。
当手指按在冰冷的玻璃上时, 我出神地喃喃出一句:“…下雪了。”
难产的云层终于结束艰难的阵痛。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飘洒下来, 霎时间, 近处的城镇、平原的河流、远方的群山都笼罩在蒙蒙大雪之中。
很快世界就会变成一个冰天雪地。
平野上迎来翩翩落雪、森林里积雪压垮树枝、湖面上游弋着晶莹的浮冰。
不久前,在我的设想里,在这些司空见惯的景色里,我的身边会有一个崭新的身影。
可能我的背影看起来太像一抹孤单的幽魂。父亲在身后呼唤我。我良久后才转过头,对担忧的两人——他与罗南德先生,微微一笑。
很多年以后,连罗南德先生都老去。他说,那一刻我疲惫无比,看起来光是做出笑这个动作都耗光了全身的力气。
“我没什么。不用担心。”我说,“我只是在想……能给我找来一匹小马吗?不必是名贵品种,只要温顺一点、友善一点……愿意与我相伴的小马。”
“总之,请帮我找一匹适合的马来吧。我想认真学习骑马。”
我想一个人去将那些原想和谢伊一起做的事情,全部都做完。
那么,首先我就需要一匹愿意与我同行的马。
罗南德与父亲对视一眼。他抚上右肩,低头说,“当然,很乐意为您效劳。”
至少在这里,我的要求无有不应允的。
没过一个星期,罗南德就带来一匹良种栗色母马。
“最好的骑术教练都在乡野,在山坳。王都是找不到真正的骑术教练的。”
领地城堡里的马厩总管不免骄傲地对我说道。
“最好的马也都在乡野。”他拍了拍身旁的栗马,满是怜爱,“您瞧,这是个多俊俏的小姑娘。”
马儿乌溜溜的眼瞳倒映出我的身影。它看起来的确很和善,在我伸出手时,温驯地低下脑袋,任由我抚摸栗棕色的鬃毛。
“看起来它不讨厌我。”我说,“那请它陪伴我吧。”
它如人所言,是个俊俏又温和的小姑娘,当我小心翼翼地坐上马鞍,它没有一点不快。
紧张过度的我,终于可以暂时放下悬着的心脏。
从前觉得遥不可及的事情,实践起来似乎没想象中那么困难。当然,大部分原因要归功于这匹小马的良善温顺,愿意耐着性子陪我慢慢走。
我有时抚摸着栗色马的长鬃,将脸埋在它细密的毛发里,感受到活物散发出来的生机。
它潮湿的鼻息、温热的身躯,还有贲实的肌肉,还有咀嚼着的燕麦与干草的味道。
我不知道降临节的那场意外里,我到底遭遇了什么。它带走了谢伊,却把另外一些说不清的东西留在我的身躯、我的心脏里。
曾经在我印象里,马匹的气味、体温都令人难以忍受。马儿是高大又难接近的生物。
它们对我不屑一顾,稍有不慎就脾气暴躁,在街上横冲直撞,造成人员伤亡。
光是爬上马背都会感到头晕目眩,更别提骑行了。
可是现在我与这匹栗色的小马相互依偎,时常漫步在城堡附近的山坡上。
我想应该算交上了朋友。
当我抚摸着小马的鬃毛时,我忍不住对它黝黑的眼瞳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应该……至少你不会突然从我的身边消失吧?”
它只是一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