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分钟,我发誓真的只有一分钟,我恨不得穹顶悬挂的水晶吊灯砸下来,拉着全场的人同归于尽算了。
但也仅仅就是那么一分钟,我就被迫结束了不切实际的妄想。打断我的是不知何时来到面前的陌生男士,面生,家纹也并非来自活跃在宫廷的那些家族。
和我脑袋里的名单对不上号,应当是从王都以外的封地来参加宴会的小贵族,也可能是军中人士,或者二者兼有。
他故作镇定,眼神还是泄露紧张,“您是一个人吗?我能否有幸成为您今晚的男伴?”
我正想说如果你发现我姓伊尔兰就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举动,现在没人愿意跟被卡里金家退婚的伊尔兰小姐扯上关系。
手指拂过领口才想起来绘着家纹的胸针被我扣在谢伊身上。
况且也不是人人都有我那个耐心和癖好背诵大大小小的贵族家纹和名录,还有闲心把人名和脸一一对上。
这真是有点稀奇。
从前我可几乎没有接到过来自陌生异性的邀请,因为每逢这种社交场合,我必定在希恩身边。一位淑女身边若是已经有了男伴,其他人便会识趣地不去打扰。
即便是在只有我单独出席的场合,知道我是谁未婚妻的人们,也不会贸贸然来向我发出邀请。这举动无异于间接给卡里金家蒙羞。
而我更要注意维护未来丈夫的名誉,尤其是希恩忙碌来不及抽身的场合,即便我必须有男伴陪同出席,也只能拜托相熟的长辈作为陪同。
“不。”我习惯性拒绝,“感谢您的邀请。很可惜,我有同伴。”
说完我也不等他反应,提起裙摆微微一点头,绕过他径自离开。
他在我身后喊道:“您叫什么名字?我、我可以知道您的姓名吗?”
我侧过身回望他一眼,意味深长,道:“还是别知道对您最好。”
等今天舞会上的好戏开演,我想他也会不得不知道我的姓名。
……
可令我困惑的是,这一路走过来已经是第三个直接走上来询问我等会是否愿意赏光跳一支舞的男人了。
频繁到了我都要产生自己突然变成倾国倾城大美人的错觉。可我又没长谢伊那张脸。
刚婉拒掉一位绅士,那边又一个年轻男士一边高声谈论着什么一边目光扫过我的身影,顿时眼前一亮,大跨步朝我走过来,清清嗓子开口搭讪:
“这位美丽的女士,是谁舍得让娇艳如鲜花的您独自一人徘……噗咳咳咳伊尔兰小姐?!”
这位被自己呛咳得满脸通红的搭讪者有点眼熟,我想起他的名字:“路易先生?”
这不正是谢伊在宪兵队的同事吗?我记得他确实是贵族出身,找人详查谢伊身份时,顺便连他一起调查过。他不是家里长子,没有继承家业和爵位的资格,成年后需要自己讨生活。
继承法的规定是这么规定,但很多父母都会提前给儿女准备好后路,尤其帮儿子早早打通好门路。
如果恰好有亲戚的爵位后继无人,父母会欢喜不尽地将小儿子送去继承亲戚的爵位和土地。
比如我那位叔父,也就是雷吉娜的父亲。
但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总归少见,大多数都是安排进公职部门,再不济混进司法系统做个文吏。
像路易这样进入宪兵队的算是少数。毕竟每天奔波在一线,和危险打交道,连平民父母都不太能接受,何况养尊处优的绅士阶级。
“我的天啊,您今天真美得令人有些认不出来。”路易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发。
我开玩笑道:“难道我平常都丑得有碍观瞻吗?”
路易大惊失色,慌忙否认,“不不不从没有那回事!伊尔兰小姐平常很美丽,今天格外地漂亮!”
见这个玩笑真的吓到人,我便转移话题:“路易先生是和家人一起来的吗?”
他笑起来,“我母亲和妹妹都在乡下呢。何况以我们家的身份,压根进不来王宫的大门。我今天是长官的跟班。”
说着他促狭地朝我眨眨眼,又摸着下颌皱眉仔细打量我,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头发,是头发放下来了啊。”
我一怔,余光去瞥披在肩上的金色长卷发。同为金发,哪怕是同为病人的艾略特殿下的发色都比我的灿烂夺目。
我的发色过于浅薄,像晨雾里有气无力的光线。从小没少被千金们在背后讥笑是枯草一样的颜色。
“其实您比我家里的小妹应该也大不了几岁吧?我们家那个疯丫头要是能学到您一星半点的沉稳端庄,母亲能开心得斋戒一年。”路易眉开眼笑地恭维,“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以前偶尔有机会能见到您,每次我在您的目光下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因为头发……吗。
我下意识摸了摸肩上散开的发丝。因为长时间盘绾起来,长发微微打着卷,一散下来,浓密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