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已自梳,往后又在我这儿管着院子,赏春二字既是祖母赐名,我作为晚辈,便不改了,但姐姐却是不能再喊。”孟十三想了想,“从今儿起,都喊赏春姑姑吧。” “诺。”赏春和宝珠齐声应道。 两日后的下晌,香容的父母到了,雇了辆牛车把气如游丝的香容拉出府。 赏春没有出面,只让泰辰院的二等丫鬟四玉之一的岫玉代她走一趟,给了香容父母十两银子。 “赏春姑姑说,这是她给香容将养身子用的。”岫玉见香容父母不肯收,连忙说道。 香容父母一听,回头看了眼躺在牛车上生息薄弱的女儿,老泪都落了下来,齐齐给岫玉跪下:“有劳姑娘替我们谢过赏春姑姑!” 香容双眼阖着,眼角滑下一滴泪。 岫玉最见不得这种场面,赶紧去扶香容父母:“我会转达的,你们快起来!” “诶诶。”香容父母互相搀扶着起身。 岫玉目送着牛车走远,才转身进府,回到泰辰院和赏春回禀。 赏春听后没说什么,只轻轻叹了口气儿。 “赏春姑姑,我觉得你不该叹气,该庆幸才是。”岫玉见状说道。 赏春摸了摸头上自己梳起的发髻,点头:“是该庆幸。” 她也觉得多亏香容摔的那一跤,她才逃过叶轮此劫数,并如愿调至泰辰院,在小姐身边侍候。 泰辰院北房共五间,正房有三间,正中明间为明晓堂,左间为孟十三的寝屋,右间为书房,两边的耳房给宝珠金银住着。 前面的倒座房五间,有四名护院婆子和四名粗使丫鬟住着,后面的后罩房五间,则给八名二等三等丫鬟住着,前后皆有空余屋子。 东西两厢各有三间屋子,东厢空着,西厢中间的屋子做了私库,南屋做了茶水房,北屋空着。 孟十三知晓自个儿院里还差一个管事妈妈,商氏尚未找到适合人选调来,她便早让丫鬟们把西厢北屋收拾出来,好给调来的管事妈妈住。 如此赏春一来,便直接住进了西厢北屋。 岫玉回禀完事儿,转身便继续忙活去了,余赏春一人站在西厢廊下,望着金灿灿的阳光出神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十三踏出屋子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小姐,赏春姑姑自梳,奴婢总觉得她现在做的这个决定,往后一定会后悔的。”宝珠顺着孟十三的视线看去,也看到了赏春,不免想到赏春终生不嫁之事。 孟十三的目光一顿,转落在赏春梳得整齐光滑的发髻上:“人的一生,虽是短暂,如何活法,凭由个人选择,好与坏,错与对,你不是她,又怎知她一定会后悔。” “孤独终老,冷冷清清,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光想上一想,奴婢便觉得受不了。”宝珠私下与金银聊过,都觉得赏春现在年轻,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待到老了,指不定就得后悔。 “那是你,不是她。”孟十三自来觉得,无论是妖还是人,自己的人生自己负责,他人再深有体会,也绝然无法真正体会到旁人的一生。 赏春后不后悔,她不知道,反正在她漫长的妖生里,她从来不会后悔。 刚想着,孟十三脑仁突然一疼,她闭眼身子微晃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脑海里闪过,似是她梦到的第二个碎片的场景。 一只玉手,一张纸,一杆笔,笔尖微动,慢慢书写出一句话:“我后悔了,我们和离吧。” 场景里没有声音,仅在写出最后一个字时,一颗泪滴落在纸上,将未干的笔迹渲染开来。 此场景有些模糊,似是隔着一层纱看着,她试着眨了眨眼,场景跟着一开一合,似乎清晰了些,下一息却又模糊了起来,随即有第二颗泪滴落。 让她惊觉这个场景不仅仅是她的视角,书写下那句话的人,更似乎便是她自己! “小姐怎么了?是不是站太久的缘故?”宝珠眼疾手快地扶住孟十三,焦急地把孟十三往屋里带,“奴婢还是扶您进屋歇歇吧!” 孟十三任由宝珠把她扶回明晓堂榻上坐下,几面放着宝珠先时沏的茶,这会儿已经放温了,她端起喝下半碗,才慢慢从那一闪而过的场景中缓过劲儿来。 那是第二个碎片的场景。 她终于看清了,却增添了更多的不解。 第一个碎片是关于李寿的,第二个碎片竟然是关于她的? 不,不可能。 她不曾写过那样的话! 和离,那得先成亲,后才有的和离。 可她从未成过亲,她是妖,纵然入世体验人世间的种种,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妖,绝不能与凡人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