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秉舟沉默不言。
但只消一眼,薛无赦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二人虽然性情截然相反,可在喜恶上自小就出奇一致。
他压下心头的那丝怪异情绪,语气轻快道:“秉舟,别想得太多。我答应帮你,又怎会反悔?等一会儿她休息好了,我就去与她说——你只管想想明天该怎么耍玩,千万别像今天这样,一路上半句话都蹦不出来。”
自始至终,薛秉舟的神情都无半分变化,也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才应了声好。
翌日一早,薛秉舟就在院子外面等着了奚昭。
薛无赦应该已与她说得清楚,刚见着他,她便问:“往生桥离这儿远吗?咱们是直接走过去,还是用那鬼行术?”
薛秉舟:“约莫两里地。”
“两里地……”奚昭思忖一阵,“两里地也不远,要不就走着去?那鬼行术快是快,可弄得人头晕得很。”
薛秉舟应好。
奚昭又四下张望起来:“你哥呢?平日里他最积极,这会儿却没瞧见人影。”
薛秉舟不露声色道:“兄长今日有事,不会与我们一起去。”
说话间,他一直打量着她的神情。
“这样么。”奚昭倒没在意,“那就咱俩去吧,早些去了也好早些回来。”
“嗯。”
-
往生桥。
还没走近时,奚昭就望见了大片血红,还隐约瞧着些粼粼波光。
她一开始还以为又是那血池子,直到走至往生桥附近了,才发现竟是花。
一条不断涌动的清澈河水旁,开满了大片殷红如血的花,放眼望去根本瞧不着边际。
那些花轻轻摇曳着,如灼烧的大片火焰,掩藏其中的花蕊又为雪白,像极落下的一点莹莹白雪。
“那就是血罗花?”她问。
“是。”薛秉舟说,“皆由亡魂的往生凝聚而成。白蕊为魂,红瓣为魄。血罗入河,便是得了往生。”
这惊艳的景象落在眼中,使得奚昭好半晌才看见那花团拥簇间的往生桥。
陆续有亡魂上桥,步伐缓慢地往前移,有些颈上还系着锁链。
桥的另一端是一片混沌灰白,瞧不清是何光景。
奚昭问:“那到时候我是从桥上走过去?真要过桥吗?万一过桥了,会不会真就投胎转世了。”
她可还没做好再来一回的打算。
她抛下一连串问题,薛秉舟那木讷脸上竟抿出一点淡不可见的浅笑。
“生者过不了往生桥。”他道,“等你走至一半,我和兄长便会引开那月楚临,你再折返回来便是。”
奚昭闻言,又观察起四周的情况。
确定好亡魂上桥的路线了,她才勉强放下心,视线便又落在了那些血罗花上。
她问:“能不能离近些看那花?”
薛秉舟
迟疑一阵:“可以,亡魂不得碰血罗罢了。”
言外之意,便是她碰了也无妨。
至于他,小心些便是。
奚昭了然,拉着他往河畔走。
跟在无常殿不同,这里的血罗花并没有血腥味,而是飘着股淡香。
花瓣落入河中也没有将河水洇成血色。
薛秉舟在旁解释:“花瓣飘至无常殿,才会缓慢散尽香气,融化成水。”
奚昭:“这般神奇?难怪同是一条河,无常殿跟这儿差别这般大。”
两人离得近,薛秉舟越发攥紧手。
他心底只想着该怎么与她言宣心意,却没注意到自个儿已踏进了血罗花花簇中。
这里离河水近,地面湿滑难行,天又暗得很。
没走两步,他便脚下一滑。还没站稳,就感觉有藤蔓缠上足踝。
踉跄间,他垂眸看去——
竟是血罗花的丝状花蕊在不断延长,紧紧缚住了他的腿,牵拽着他往河水里去。
花尖则如针刺一般,径直戳破袍裤,深扎进了他的血肉。
仅一瞬间,麻痹感就从双腿游走至周身。
他身形两晃,背上有如巨石压身,压得他朝河水里倒去。
意识渐散,他似乎听见了奚昭在唤他。
那声音却跟蒙了层纱似的,模糊不清。
他迟钝地眨了两下眼,在摔入河水的前一瞬彻底昏迷过去。
再醒来时,似有人在摸他的头。
一下又一下,越发使劲儿,像要将他的头顶敲破一样。
薛秉舟昏昏沉沉地抬起眼睫,却对上一双阴鸷眼眸。
那双眼中隐见笑意,却丝毫不显得亲和,反而藏着隐晦的杀意。
“秉舟,告诉小师叔,前些天在铸剑阁看见什么了?”
小师叔?
薛秉舟恍惚片刻,从那双眼瞳中瞧见一稚童的小小身影。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是因碰了那血罗花,重回到了死前的时日。
好像是五岁,还是六岁?
他已记不大清了。
借着余光,他看见自己置身一厅堂。他概是坐在一把小木椅上,两旁站了不少人。
大多都已记不得了,可匆匆环视下,他还是一眼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