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迟了。
桑不为只僵白着一张脸,看着太岁的血泪落入归墟中。寒风掠过了她的眉眼,她想起了很多往事,像是堕入了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境里。她很想问,为什么你知道我是那个“缺”还要来渡我,你为什么从来不说会伤心,为什么看见了结果还不阻拦,为什么任由这一剑落下……可她没有说出,在那惊天动地的洪流里,属于神域的一切都随着她的愿想远去,而她也终究远行再也不复返,她们成功斩下了归墟。但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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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沉浮在了幻梦中的卫云疏蓦然间惊醒。她伏在了元初的怀里,额头轻轻地点在了她的肩头。很轻很浅的呼吸声陡然间变得急促起来,她感知到了有一只手慢慢地搭在了她的腰上,揽住了她的身躯。
“只是一个梦吗?”卫云疏轻声问道。
她没有听到回答,一股极为强悍的灵力从她的身上爆发开,狂啸着冲击着海域,引起了一阵阵剧烈的风暴。海底漩涡搅动,海上大浪排天,瞬间将赤海变成了一处不能轻易涉足之地。神魂深处的禁锢崩裂,“本我”带来的灵力反哺极为迅猛,可卫云疏一点儿都不开心,她一动不动地趴在了元初的身上,好似一尊僵硬的石像。
“都说六尊是先天神灵,可事实上,那只是针对众生灵而言。唯一的先天或者说是造化之灵是无相。故而五尊朝太岁,以回返先天无相为根本道,他们生来便有万般情志,最后选择了一一斩却。但是无相——”元初停顿了片刻,她笑了笑,又说,“一次次以化身行走人间。无相在寻找‘缺’,也在走自己的道途,阴阳圆缺才是恒常之变。你不用难过,这一切皆是我自身所求。”
“可是你伤心了。”卫云疏很勉强地挤出了一句话,“如果没有掺杂着属于人的情感,那就只有冷冰冰的、无爱无恨的厮杀。”如果没有伤心、没有遗恨,为什么血泪中催生的太岁金砂会是邪物?那一剑斩下了归墟,斩破了混沌无相,也在那一瞬间将显象后的爱恨情仇也斩了下来。混沌既分,阴阳初判,过往在人世中所经的种种,跟着催生。她最后还是将太岁拉入了尘寰,成为无相上的一点“垢”,造就了双方都极端痛苦的一世身。
元初说:“继续往前走吧。”
卫云疏倏然间仰起头,她灼灼地望着元初,又问:“你要跟我同行了吗?”
元初反问道:“你不是很希望尘归尘,土归土吗?”
卫云疏默然无言。
元初又说:“在你决定转身后,你就把过往的一切都抛下了,恩怨情仇只是随手一抹就当一笔勾销,留下个‘死生不复相见’,你真的很会算账。”她松开了卫云疏站了起来,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轻轻一笑道,“都怪我对你太好了,是吗?”
“我——”卫云疏张了张嘴,想要狡辩一二。
“天数有变,天机不可算定。当初我决定降落化身到浮黎仙域,一来是看看你要让我瞧见的‘修心道’是如何模样;二来是寻找恰当的机会将你重新接引回仙域。可惜太岁金砂坏我本心,最终还是被滚滚红尘淹没,尝到了‘求不得’之苦。”
“当人果真是很难。”元初说。
卫云疏低着头,声音很轻:“都怪我。”
元初反问:“怪你什么呢?怪你抛我而去吗?可那一切不都是我自己求来的吗?我有一万万个机会可以阻你,可我不愿如此。”
卫云疏嘴唇翕动着,很想再说些什么。元初敛起了笑容,不轻不重地嗤了一声,她冷淡道:“你还没有成功,我不知道是不是还要替你收一次尸。有些承诺,不要在不恰当的时候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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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宛如雷劫降落,雷霆与风暴齐动。弥布了整片赤海的赤藻在那股伟力下消磨尽,如火的海面慢慢镀上了瑰丽的紫红色。大浪连天起,岛上尚未离去的修士都被惊动,此刻瞠目结舌地看着舟行的修士将灵力往前
一推,压平海潮。
贝璇也在那群观战的修士中。
她在夺取赤水之精失败后,没有离开赤海,心中还想着,等恰当的时机到来,再从那两人手中将赤水之精抢来。可是一切念想都在看见这股猛烈的风暴后被一扫而空。能够引起这样剧烈的天象之变,修为层次恐怕不只是玄仙境。若是这样,那两个还在赤海中的人肯定凶多吉少。是赤海中又诞生一尊大妖了吗?还是有其他更高境的修士降临了?
正暗暗思忖间,贝璇觑见了一道迎面飞来的符诏,伸手一捉,却是从无始宗中发来的,要她尽快回到无始宗中去。暗叹了一口气,贝璇也不管此间的变化了,坐上了龙舟就返程。无始天域四海中,无始宗坐落在北面的黑海之上,正与赤海相邻。急速航行半月后,贝璇抵达了无始宗。
海面望之沉如墨色,巨大的漩涡中,一座座闪烁着氤氲清气的道宫悬浮在半空中,高下错落,宛如飞阁。这里便是无始宗的山门所在,此间大漩涡中蕴藏着撕裂一切的伟力,若无符诏在身,不可飞度。贝璇从舟上跳了下来,取出了一抹符诏,任由金芒将周身一裹,如闪电般遁形。数息后,她落在了一座宏伟庄严的道宫前,理了理衣襟法袍,才迈步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