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面而坐,沉默了数息,才听得师无方温润的声音响起。
“薄道友,你那时接了一物,可是几位洞天真人抢夺的圣人心?”
几位洞天真人大打出手,这消息根本隐瞒不住。可知道东西落入她手上的人,当是寥寥无几。卫云疏的心思转了好几圈,才决定坦白道:“是。”她凝望着师无方,眸中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凛冽的冷意。
“薄道友不用忧心,我辈剑修有自己的剑道之心,不需要外物。”师无方温柔地笑了笑,又道,“我只是想问一问道友,是否需要借着它祭炼一具傀儡化身。”
师无方语出惊人,卫云疏心中陡然泛起了一股寒意。她仔细地看着对面坐着的人,神色淡然平静,目光纯然清正,没有半点邪念与贪婪。
卫云疏犹豫片刻,叹声道:“圣人心之事,我知道的不清楚,但是在南洲灵穴中,亲眼看着它用邪法祭炼而成的。它不能落入旁人的手中,我也不会使用它。”
师无方又问:“那要毁了它吗?”
卫云疏摇头。她其实也动过这样的念头,可看着这枚剔透如红晶的心脏,不知为何下不了手。这是谁的心?那个有圣人之姿的可怜人还活着吗?
师无方没有多想,她蹙眉道:“沾染了邪物的确不好处理。”没等到卫云疏的回应,她索性掠过了这个话题,又问,“那薄道友需要一具傀儡之身吗?”
卫云疏先前的注意力被圣人心吸引了去,如今听师无方一问,才蓦地反应过来。她曾经有过请师无方打造一具傀儡化身的念头,可她并不曾跟人提起,师无方怎么会知道?她能够看出自己身上的异样?“道友是如何知道的?”卫云疏的语调里隐藏着几分防备。
师无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不要小瞧一位炼器师。”顿了顿,她又道,“知潮说你是山中修道士,可不管是出身还是名姓都是一种伪
装吧?不过无妨,我不周弟子不问来历,你救了我师妹,就是不周的好友。你需要什么样的傀儡化身,尽管说来,我会尽可能替你打造出一副完美的身躯。”
卫云疏看着师无方半晌,正容道:“多谢。”
这位不周大师姐修的是《太上道德剑经》,走得是“上善若水”的路数,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盈盈如水的温柔内敛,可在此刻,她的眼中骤然出一团赤火,像是一轮大日绽放出了刺眼灼目的光华,令人不可轻易忽视。
卫云疏解下了乾坤囊递给师无方,抿唇道:“我百年来虽有所积蓄,可携带在身上的只有这点。若是不够,我设法寻找。”
师无方想着,哪能让不周的朋友自己去寻找宝材的?不周剑修多困窘,可宝库中翻翻捡捡还是有点东西的,再不济她自己添就是。等打开了乾坤囊后,就连见惯宝物的师无方都不由咋舌,哪里是“一点”?!这分明是寻常修道人百年都积累不起的财富。师无方道:“够了。”她的视线在乾坤囊中扫动,最后视线落在了一个纹饰简单古朴的玉盒上。也没打开,但是靠感应也知道里面是一朵花。师无方伸手将玉盒取出,递给了卫云疏,说道:“此物无用。”
卫云疏垂眸,神色怔然。
盒中装着的是“天不春”,是她替洛泠风寻找的最后一朵花。
这种花犹为霸道,所开之处,绝不见其他的草木存在。
它并没有什么功效,只是绽放后像月下的雪莲,幽雅而清绝。
她昔日只觉得花开正好,与绝尘脱俗的洛泠风相衬,却忘记了它的名字——天不春。
“薄道友?”师无方关切的声音响起。
卫云疏才恍然回神,她发现自己已经将玉盒打开了。
盒子中有阵法,灵力流淌维持“天不春”三年不败,可是这样一朵花,留着还有什么用呢?
师无方看着玉盒,那张端方清雅的脸上停留着疑惑之色,她问:“怎么会采这样一朵花?怎么会放这样一朵没用的花?”
“天不春”可谓是灵植中的毒瘤,有它在就别想见万木春的景象。它要是到了能压制它的灵植身边,压根成长不起来,将“欺软怕硬”演绎得淋漓尽致。
卫云疏无言,恍然出神时的怔然还没有消尽,她的眼中悲喜难辨。
许久后,她的眼睫轻轻一动,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滞涩于心中的郁气。指尖轻轻地点在了玉盒上,那一缕缕的阵纹瞬间就被她抹去,而失去了灵力供养的“天不春”,最终恢复了它的本相,一点点地枯败凋零。
玉盒本不是寻常物,可抹去阵纹后,它直接从法器变成了凡器。师无方本想问,可在看到卫云疏神色时,她的心中也莫名地浮现出了一种悲苦和怆然来,像是风雪来临时的满片枯寂,像是绝路上始终如影随形的肃肃寒气。然而,就在师无方准备驱散心头那点莫名的情绪时,她听到了“啪”一声响。
玉盒被合上了。
一道柔和的风吹来,她的心像是被春天轻轻一扣,寒意顿
消。
“薄道友?”师无方又喊了一声,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卫云疏起身,朝着师无方抬袖一拜,她道:“多谢。”
后来她没去管“天不春”,自以为这朵花就此不存在了,可惜它仍旧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