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我爱着一个男人,但嫁给了你,不得已在绝望中认清现实。现在,我想找份工作消磨时间,让自己别一直想着他,以此给你尊重。假如你不愿意,我大可以继续想他。” 她破罐破摔,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刺痛孔可澄。逆鳞不逆鳞的,早被拔光了。只能强迫自己对她淡下来,祛爱的过程,好似将烈酒化成白水,等到无香无味的时候,才算成了。 孔可澄没有被激怒,态度暧昧地抬头瞅她,一壁思考,一壁等待。 阿莱以一种命令式的语气: “说话。” “一点不粉饰了?” “那我该怎么说?” 孔可澄噙着笑。任由她撒野。“你到底答不答应?我先说好,事实婚姻不可能,我暂时也没好价值和你做交换,但我保证,在你厌烦我以前我不会走。假如你寂寞,可以把林老板接来或者再找一个,我配合你隐瞒所有人。” “天天跟你吵架,我能寂寞?你看看我的脸,我的脖子,出门谁不问一句怎么挂的彩,不必说,都知道是你动的手。日子过成这样,我还有啥心情养外室。”孔可澄把那张红头文件盖住,“你上回说的话我全记得。我想知道,既然你看得那么透,为什么还愿意去学校?说实话。” “实话是,你能给我的,比任何人都多。我必须为自己考虑。” “所以你愿意接受我改变你?” “不是改变,是捏造。” “好好,我捏造你。”孔可澄自嘲地笑:“你跟Niko说你信教,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你怎么解释亚当和夏娃的关系。” 阿莱明白,他的问题是对她的引诱,就像伊甸园里那条毒蛇,百般诱惑夏娃摘下熟透的苹果。 到底忍不住摘下。 “耶和华用亚当的肋骨和血肉捏造出夏娃,因此夏娃是亚当骨中的骨,肉中的肉。” “那你决定由我做你的亚当?” “如果你愿意......” “我当然愿意。” 她更加明白了。 在家复习半个月后,她去燕大应聘上东亚史讲师,此后上午讲课,下午蹭课,闲暇时和教授学生们聚会讨论,偶尔论政。 顾教授说,厉少愚的博士论文被美国出版社二次发行,同时翻译成德、意、法三种语言,远销欧洲。为了让厉少愚看到她,她开始练习写作,但只限于杂文和小诗。意外的是,这个“写”的动作,很讨孔可澄欢心。 经过孔家运作,大半年后,她的第一本杂文集面世,评论家们造势过后,在国内销量极好,使她成为当年最红火的一个作家。转年三月,厉少愚在国内和欧洲出版了一本小册子,名气在海外越来越大。 他的书总在回应和鼓励她,于是她努力写作,尝试在校内组织会谈,尝到甜头后,开始频繁参与公众集会,寄希望于思想碰撞和外界褒贬不一的评价,能让她挣脱“孔太太”这个桎梏,真正地找到自己。 她相信,总有一天,她能逃脱孔家的控制。 自廿三岁,一直如此便到廿七岁,教书,写书,在家里开设讲堂,讨论学术、时政,夫妇俩相敬如宾,公共生活顺风顺水,也就着意日复一日地过下去,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秋雨绵绵时,草木在雨中悄然褪色,一切都在变。好在北平没变,永远温和而敦厚地矗立于此。一夜,漫天飞雪,屋檐垂下一道道冰棱,锐利,透明。 阿莱伏在案上读书,孔可澄倒在太师椅上看报,安安静静,谁也不搅扰谁。看完一面,他困惑地坐起来,“哎”一声,走到阿莱背后: “横山有纪和宇野理惠子死了。” 阿莱回身接过报纸,急急地阅读那篇报道,关键词是生日,蛋糕,聚会,谋杀,等把正文读完,便愣住了——她们在11.11遇害,那天是厉少愚的生日......横山和陆刈麟的孩子刚三岁,他会利用生日聚会杀死表哥的妻子、侄子的妈妈吗?要真是他该怎么办?四年不见,要是能联系他就好了,他在北平,起码能得到学界庇护。 她担忧而烦躁地放下报纸,继续翻书做笔记。 这些年,北平上海相继沦陷,打得火天火地的,两地新闻都被刻意封锁起来,等上海传到北平,新闻已是旧闻。 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要真确定凶手,小日本早就广而告之了。这么一想,阿莱安定不少,书却如何也看不进去,一回头,孔可澄还站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