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是眷顾她的,总在走投无路时送来机会,只是机会有好也有坏,一些负责成就她,另外一些负责毁掉她。 阿莱垂着脑袋,一勺一勺舀汤饮下,全力思索今夜这场偶遇。太巧了,怎么会这么巧?一时想起仲尼说过“有心自然巧”,难道这一切是邱诚存心安排的?需要知道更多消息,于是放下勺子,问他: “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孔可澄只是答:“没有不好。” 邱诚这个人太晦气,晦气到他不想再多看一眼。 话一出口,阿莱已知道他正在竭力逃离邱诚的控制,但出于某些原因无法脱身。 尔虞我诈的世界,人人见面便打机锋,背过身去,各自布下陷阱,等待猎物上钩。要在其中行走,必得学着将自己当作工兵,处处谨慎,步步扫雷,或者学做圣人,将名利生死置之度外,一往无前地捍卫本心。假若运气够好,先死后生也不无可能。 人生在世,成功与否,也许先看的是每个人的态度。 打量他的时候,阿莱希望生活是“此消彼长”的规律,用他做筹码与邱诚交换,也许捎带着滋养一下厉少愚。 长久的沉默过后,孔可澄忍不住了: “你真打算去邱家做家庭教师?” “是,”阿莱答:“现在物价飞涨,日常开销越来越贵,我总不能坐吃山空。许家搬走以后,我要多份收入才好维持生活。” “邱诚是孔家的敌人,我不希望你和他扯上关系。假如你需要工作,我让聂文清给你介绍,行不行?” “什么叫做“假如我需要工作”,这话说得一点不恰当,我自来到上海,没有哪一天不工作,请你正视我的努力。在我看来感情是一码事,工作是另一码事,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选择。还有,自从我们恋爱,你知道旁人在背后怎么议论我吗?我出身清白,原本不用遭受这些非议,但为了你,我可以忍受。” “哈!”孔可澄嗤笑一声:“他们把我孔可澄当死人?谁非议你,你改天把它叫到我跟前,我亲自问问它!那句话没别的意思,我也没有否定你的工作和努力,所以到底哪里不恰当?我想的是上海那么多富人,有孩子的地方就需要教育,你不用必须去邱家应聘。再说了,本来以前也没见你多尊重邱主任,今天怎么突然转性,是因为厉少愚被他撰在手里吗?” 阿莱从没想到,原来他孔先生也有如此尖酸的一面。当即怒问: “你什么意思?想吵架直说,少拿厉少愚挑事!” 相处已久,孔可澄自能觉出她的绵里藏针,看着和和气气的,却总在出其不意的时候扎人。他和她完全不是平起平坐的关系,刚开始有商有量,今日已变成毫无铺垫的一口回绝,不知再纵她下去,关系会不会错位? 一想到往后失控的场景,孔可澄决心要闹,女人要地位,男人也要地位,这才是平等!可他不会吵架,只会质问: “我的意思你明白,难道说错你了?” 又气又愤又妒,眉宇间是难以言说的隐忍,注视太久,逐渐变成破碎。 往常吃醋只会说几句酸话,如此直白的质问,阿莱不得不认真对待。看来也只能争了——不争反而唬不住他。一直以来,他将一切反对自己的情绪压制得很好,今日大概另有打算,所以开始现行。 周遭十分安静,因那几句争辩,已有不少好事之徒用目光锁住他们。阿莱不意闹出动静,便漠然道: “你都这么想了,我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先吃饭吧。” 阿莱太了解他。 真的,他的反常映射的是他的惶恐,并非想控制她,而是在竭力维护他们的关系,保证她的安全。 可是他们站在对立面呀,她只能拒绝他的好意。 同时,他恨她的漠视。孔可澄想:她从来不是多会说自己委屈的人,今天却说了,说明她的话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但事态有变,他再也不会无私地爱她,所以同她一样,腔子里存着自私的目的。想到这里,他被自己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们的相处已变得如此算计。 这绝非他的本心。 “为什么不回答我?”孔可澄不死心地问。 “没什么好回答的。”阿莱垂着眼酝酿眼泪,“我知道你也委屈,这段日子陪我吃苦吃够了,趁李家还没翻脸,你快回家向父母认错,从此听他们话好好过日子吧。” 孔可澄脸色铁青,死死看住眼前的她。 “为什么?”声音沙哑。 明知是戏却怕真做。 “你将来要继承孔家。你是做大事的人。我不能阻碍你的前程。” 孔可澄泪光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