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霎时变得黑沉沉,闷雷滚滚,眼见是要下雨,孔可澄和仲尼对峙着,都没有要走的意思,还不到傍晚,可以一尽地主之谊。 阿莱诚心邀请,介绍何妈的拿手菜,什么水煎包、蟹黄豆腐、话梅爆鱼、响油鳝糊......全是浓油赤酱的硬菜,单吃下饭俱是一绝。一路吹得天花乱坠,两位男士纵然不吃,也不会拒绝。 “你们有想吃的先告诉何妈,这个点她还没去买菜。都来客厅坐吧,吃完饭再走。” 在沙发坐下,阿莱端来一大壶热茶,拿来三只玻璃杯,斟上推到各人面前。 仲尼眼尖,认出针织桌布上的占星元素,问:“你现在还替人占卜吗?” “占啊!”阿莱拿出包里的百年韦特,虽不肯定今日能不能算准,但还是笑:“今天出门还带着。怎么,大新闻官有事问问?” “自从你回国以后,我接连找过几个塔罗师都看不太准。不过伦敦一天一变,现在更流行占星学,用出生日期排一个盘,过去未来都能看一些。” 孔可澄好奇:“那不就是算命吗?” 仲尼答:“差不多。” 阿莱一念,东玄西玄起源不同,相差好几个世纪,到底却殊途同归。可见从古至今,人的私欲大多相同。有心要露一手,便把牌放到桌上: “你们有没有问题?” 孔可澄问题一箩筐,略瞥一眼阿莱,还自思忖着,已被仲尼抢先: “我有。” 阿莱扭脸看他,神色如常,目光却比寻常更有力,记得了,这是暗示的意思。当年在学校,如果问卜者要问的人正在现场,他们就交换眼神,不明说,以免冒犯。此后几年一直如此。 “简单说说问题背景。” “我最近走访的一件事情,信息繁杂难以厘清头绪,你帮我看我想的那个人在事情里扮演的角色。” 原来他和厉少愚的问题一样。 趁阿莱洗牌的当口,孔可澄也把问题准备好,感情上的。好容易斗下去厉少愚,他怎么按耐得住想要预知未来的心情。 这年头,略受过教育的男子大多标榜自己是无神论者,但若有人免费可察未来,一个二个必定争先恐后,看个明明白白。 仲尼抽出牌:正位星币国王、正位权杖侍从、逆位宝剑骑士。一眼,牌上是三位男士,分别负责操盘、传话、执行。以事件结果倒推,执行者是孔可澄,受情绪支配而行动,因能力不足而失败,与家宴那晚吃瓜落刚好照应。 余下的两个人会是谁? 阿莱无言地思索,在上海,能使唤孔可澄的人不多,且牌上没有使唤,只有层层诱导。过往接触的人家,宋家权大于钱,孔家权等于钱,许家最有钱,但厉少愚并未得罪过他们,要说龃龉,只有在罗斯福餐厅刺过许念白一回。真说起来,并不是件大事。 但事到如今,上流社会的度量已叫阿莱信不过了。 许念白对应的会是哪张牌呢?如果他负责传话,那背后发号施令的是谁?如果他是操纵者,那传话的又是谁?暂时想不出,只好按兵不动。阿莱抬起脸来,与仲尼交换过眼神,开始煞有其事地解: “你心里想的人并非事情主谋,而是执行者。从牌上看,他原本想要在某件事情上取得胜利,本来已经是临门一脚,却因为权势和资历欺压而失败,于他而言是个大打击。” 故意地精简,引孔可澄心虚。他们都没看他,但心里完全明白——他的心已经被吊起。 仲尼“久病成医”,仗着懂一点牌,陪阿莱做戏。目光在牌面上转来转去,最终指向星币国王,问: “这个人是谁?” “幕后操纵者,一个有钱人,你想的那个人的周围,最有钱的人。” 孔可澄捧着杯,垂着眼,眸光闪了又闪,最后大口大口地饮茶,潜藏的罪恶 被饮尽,秘密深埋腹中,好似安稳了...... 一张又一张的牌,一句又一句的解读,明面上不关他的事,实则全是他的事。即使戴上面具披上假皮,面目全非,形态大变,有朝一日对镜相照,需要面对的,还是本真,也只有本真。 看他坐立难安,阿莱忽然生出一点恻隐,不想再证实下去,但为厉少愚的缘故,只能继续。仲尼纯粹是为自己的聪明,阿莱的准,感叹兴奋。 这副牌威力惊人。算完过后,三个人都累了,尤其是阿莱,简直无心探讨孔可澄的问题,没办法,为了真相还是要看。牌洗好后一字推开,孔可澄先看牌,再抬眼看她,往日的气度已被生生磨去一半,显得鬼鬼祟祟,也想尽快恢复,但当务之急是“他和郑小姐的未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