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少愚一蹙眉,一眯眼,冲到客厅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横山有纪正在享用早餐,音调懒懒:“厉桑,早上好。” 厉少愚懒怠寒暄,只问:“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她故意拿出姨太太做派,笑得那么尖刻:“听说你和你的未婚妻住在一起,我可有打扰你们?” 厉少愚对她好不客气:“知道打扰你还打?没事挂了。” 他和横山,私下里已见过不少次。横山一心把他当东瀛,要与他谱一段故事。入戏太深,动了真情,得不到他的青睐,几乎使她泪流成河,难以成眠。 到现在,她忘记他原本的身份,是一个中国人,且是一个想要从军报国的中国男人。 他的年轻稚嫩,他酷似东瀛的脸,是横山对他宽容的由来。 听闻此言,横山很好脾气地说:“对不起,我这里正有一桩好买卖想与厉桑合作。今晚八点,三菱银行的代表要在丰阳馆拜会小山领事,厉桑要是感兴趣,可以过来一起听听。” 三菱财团,不仅和六大垄断财团掌控日本的经济命脉,更自上海开埠后,一直配合政府,在中国的各行各业建立物产,不遗余力地进行经济侵略。 厉少愚找到目标,哪怕知道对方是处心积虑,也卯足劲要去闯一闯。 “我今晚准时到。” “不见不散。” 挂断电话,阿莱回房换上一套洋装,蓝白相交的衬衫裙,看上去干净文雅。走到餐桌旁边坐下,拿面包片刷上奶酪,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厉少愚洗漱完也来用餐,上下扫她一遍:“真漂亮,今天有约会?” 阿莱咧嘴一笑:“有啊,十点钟到聂公馆试讲功课。” “啊呀,我真该死。”厉少愚悔恨道:“要是知道你今天有正事,昨晚就不该那么晚休息。” “没事,反正也没迟到。”阿莱垂着眼,加快进餐速度。 “吃完饭我陪你去吧。” “不用。” 厉少愚见她有些为难,好奇道:“为什么?”而后审视自身,一耸肩:“放心,我不给你丢人。” 阿莱用咖啡送一口面包,抬眼看他:“因为...聂小姐让孔先生来接我过去。” 厉少愚自诩知情识趣,惟有一忍:“那好吧,我不去了。”接着端起玻璃杯,欲盖弥彰地饮一口牛奶。 放下杯子,他也如实说:“我今晚有很重要的事情,可能要很晚才回来。” “什么事啊?”阿莱取笑道:“难道孔先生来接我,文小姐也要来接你?” “真让你说对了,确实是位小姐要见我。”厉少愚不做遮掩,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大约是经济上的事,我要去听一耳朵才能放心。” 阿莱思忖片刻,先是质疑地看他一眼,接着就说:“那你注意安全。”说完擦擦嘴,下楼出门。 烈日当空,阳光把前一夜的露水烤干,肆无忌惮地晒到花瓣上。厉少愚倚到阳台抽烟,居高临下地看着街面上发生的一切。 行人往来不休,孔可澄从车里出来,把阿莱给迎进去。 他十分轻视孔可澄对阿莱的情意,百无一用!他们之间既无感情基础,又有门第之隔,除了做朋友,还有别的出路吗?没有。 汽车慢慢驶出小巷,一如驶出厉少愚用目光织造的巨网。 车里只有阿莱和孔可澄,她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目视前方,背打得笔直。 “郑小姐。”孔可澄开着车,试探地唤她。 转头看见孔可澄,穿一件浅草绿的衬衫,袖口轻轻挽起,露出隐约鼓起青筋的手臂,比厉少愚更精壮。 “听说你们下个月订婚,有没有看上什么礼物?我送你。” 阿莱凤目圆睁,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笑道:“多谢孔先生美意,我没什么想要的,只希望以后能安安稳稳过日子。” 孔可澄诚心发问:“现在的日子不够安稳吗?” “不太够。”阿莱颔首轻笑:“我以前过的日子,每天都是一样的。自从来了上海,一天一天的,再也过不回去了。” 孔可澄并未如何听懂,惆怅地望向前方,“想回苏州了?” “有点儿。” “何不让厉先生辞职?你们也好回苏州好好过日子呢。” “孔先生,你不是我们这样的家庭,你想象不到——如果走那么远的路,读那么多的书,还要过着和未开化时一样的生活,是一种多大的痛苦。” 以前,孔可澄对国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