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公馆二楼房间里,厉少愚径自打开衣橱,把阿莱的换洗衣服取出来整理。也许是她没来得及收,底层衣篮里还放着几件贴身衣物,薄荷绿真丝荡领吊带睡裙,浅粉天丝吊带睡裙,以及两套蕾丝小衣服。 厉少愚站在床前叠衣,本是心无旁骛,不经意叠到此处,忽然心驰神荡,抬眼悄悄打量阿莱,细腰圆臀,摇曳生香,穿成这样还是太屈才了。 阿莱提着一条檀粉海棠珍珠倒袖旗袍站在镜子前比照,忽然觉着没以前漂亮了,出言便问:“我胖了吗?” 厉少愚能正大光明地看了,目光仿佛穿透衣裙,心想那些肉还是会挑地方长的,多好看啊!复垂下脑袋继续叠裙:“躺了二十天,天天补品药膳伺候着,能不胖吗?” 阿莱两道细眉一拧,嘴巴撅起,能挑水:“我要减肥,不然我的裙子全不能穿了。” “有什么好减的,裙子紧了送去改改照样能穿。”厉少愚不解女子对纤细身材的追求,摇头浅笑道:“雕塑家以能用石头雕出女性肚腹脂肪的柔软而感到骄傲,你不用雕塑就有,已经是占大便宜,为什么还不知足?” “别开我玩笑,一点都不中听。” “听说你背包环游欧洲,有没有去过希腊?” “去过。” “阿芙洛狄忒有没有小肚子?” “有。” “美神有小肚子,你也有小肚子,那你就是美神。” 阿莱静坐下来对镜看他折衣,忽然在藤箱里看见贴身小衣服,顿时臊得两颊通红,深恨自己疏忽,让他看到那些不该看的。 片刻后思绪回转,想到“女为悦己者容”。世间男子大多喜欢纤细苗条的女子,但他不一样,他能欣赏多元的美。 对于阿莱而言,无疑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在他面前,她可以不美。 很多女人是没有这个权利的。 看她没想明白,厉少愚冷不丁地开口:“美和政治经济紧密相连,国力越弱,经济越崩溃,女人就得越要瘦越要薄。你在身体健康的情况下对身材的不满,不是你的问题,是社会审美的问题,更严重一点,是国家的问题。” 阿莱暂时无言以对:“你不去做演讲真是屈才。” “好了。你不要总想这些事情。”厉少愚把藤箱合上,起身提起:“只要之后正常量运动,你很快就能恢复到以前的身材。” “真的吗?”阿莱心存困惑,挽起他的胳膊。 厉少愚脸上笑微微的:“真的,我在美国上学的时候骨折过,在床上足足躺了两个月,长胖十几磅,后来下床正常吃喝走路,很快就恢复成现在这样。” 阿莱心惊,凑到他面前问:“那你怎么不告诉家里?好让他们接你回来。” “要是回来,那我的学位就没啦!” “那也不能说也不说一声啊。” “吃一堑长一智,你放心,以后肯定不这样了。” 事情过去那么久,阿莱纵想安慰,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得随着他往外走。吃完许家夫妇准备的道谢午宴,他们乘车回家。 烈日当空,厉少愚把两边窗帘拉上遮光,阿莱挽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身上休息。汽车驶进格罗希路,在一栋法式Art Deco风格的建筑面前停下。 厉少愚推开车门,下车提着藤箱唤她:“下来,到地方了。这里离许家近,等秋天的时候你可以踩脚踏车去上班。” 赛华公寓居住的大多是文人、艺术家之流,住宅价格十分昂贵。 阿莱下车,看着L型的大楼,钉在原地没动:“怎么到这儿来了?” 厉少愚兴兴头头的,牵着她走进大堂等电梯:“我来上海以后一直住这里,在三楼。眼下我的处境还不太安全,不带你来同住,万一你有危险怎么办?” 阿莱被说服了。 树大招风,她在许家做家庭教师尚受牵连,何况他们是未婚夫妻?她望着脚尖,迟疑道:“我可没想过...这么快和你住在一起。” “叮”一声后,电梯门打开,厉少愚领她出去,边走边说:“你思想也太复杂了。”最后在16号门牌前停下。 3.16,她的生日。 阿莱用手指搅着一缕头发,猫叫似的声:“等没有危险了,你一定得把我送回去。” 厉少愚哄孩子,打开门把她推进去:“没问题,只要能保证你的安全,把你送回苏州都行。” 公寓内极富情调,装时兴的柱状黄铜灯,浅蓝缎面窗帘,蒙两层灰纱轻掩窗户,遮光避尘。屋角摆一张黄花梨木杌子,台面上放一台留声机。吧台餐桌一应是大理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