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虞沅君来给阿莱送换洗衣服。其时许念白和孔可澄在门口下车,见到这俏生生的小妹妹,孔可澄主动打了招呼:“好巧。你也来探望郑小姐?” 虞沅君盈盈弱质,经不得晒。一手撑着油纸扇,一手提藤箱,站在他们的影子里,只觉眼前黑压压的,“嗯。我给她送换洗衣服。” 孔可澄提着一篮白蔷薇,伸另一只手去接:“来,我帮你提。”接过箱子后,给他们做介绍:“他姓许,双名念白。念白,这是虞小姐。” 虽然相识已久,但他一心扑在阿莱身上,并不曾过问虞小姐名讳,所以不能介绍齐全。 许念白空有斯文外表,内里却是五毒俱全,尤其好“色”,永远只钟爱十几岁的小姑娘。见虞小姐生得脸嫩可爱,想了想,开口笑道:“可澄介绍的是什么?听来听去,还不知道虞小姐名字是哪几个字呢。” 三人且行且说,虞沅君灵巧机变,忽然觉得这是个机会,成与不成都必须抓住。 她把个名字掰烂揉碎,一字一字引经据典,讲给许念白听。待到进楼以前,许念白还是满脸茫然,她索性拉起他的手,用指尖在他掌心书写自己的名字。 孔许二人俱是浪子,看在眼中不觉鄙夷,反而受用——因为她生涩,并且存着几分稚嫩天真,兼之迫切。若是旁人,他们之中的一个,今日就能将其拆吃入腹,但此人关乎郑小姐,就得再待后续。 一只手腹背受敌,手背细腻温热,手心一笔一划,指甲摩挲,勾得许念白心痒不止,眼神变来变去,识破虞沅君也是只狐狸。 进门前,他看她一眼,心想她和郑小姐是好朋友,怎么一个凛然正气不容亵渎,一个却如此大方,刚见面就巴巴地想把人往床上勾? 打猎多年,一朝做猎物,许念白好奇心上涌,满心等待她下一回把戏。 自打知道“未婚夫”仅用半天,便把阿莱救出来以后,孔可澄就起心动念要去财政部谋职,以期把那“未婚夫”给比下去。 然而出师不利,刚开口商量,他妈就开始骂了:“我的儿哎,你游手好闲三十年,现在想把人家比下去,已经晚了!咱们不论出身,单说履历,你知道人家履历有多漂亮吗?你姑爹说那是只凤凰,是做行长的材料。他们有婚约在身,你想横插一脚,能不能成还两说,这事你不嫌丢人,我和你爹都觉得现眼。” 孔可澄受到重创,仍是顽强,加以贼心不死,非要见一见郑小姐才有定论。 虞沅君进屋,见到阿莱伤得那样,眼泪就不听使唤,扑簌簌地往下掉。 阿莱笑吟吟地安慰她,放下书一个劲儿说着没事,一面拉她到床边说话。许念白和孔可澄后到,把花篮放下,双双在床对面的沙发坐下闲话。 “你给我送的衣服呢?”阿莱疑心她忘记正事,边给她抹眼泪边问。 “孔先生那里。”虞沅君自觉失态,垂着脑袋没有正脸看那二人。 许念白不正经,喜欢看美人落泪,颊染烟霞。见此情状,不禁两眼都放光,用中指推推眼镜,默不作声地想:“好个虞小姐,戏台还未搭好,竟已戏瘾大发。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 阿莱终于把虞沅君劝住了,待到哭声停下,许念白开口道:“虞小姐,我带你去盥洗室。” 虞许二人出去,独留郑孔二人相处。 阿莱望向柜上那蓝花和地上的藤箱,礼貌地一笑:“孔先生,谢谢你。” 孔可澄深望着她,想靠近些,却似被骂醒一般。在看到她的瞬间,褪去相识时的高热,把对她的喜欢控制进正常范围。 他也礼貌一笑:“应该是我谢谢你,保护我的妹妹。” 那一天一夜犹如地狱,阿莱不愿提起,只客客气气地说:“没什么,那是我该做的。” 孔可澄不认同,因为她受的是无妄之灾,本可以躲避。见她避而不谈,只好重新起个话题:“郑小姐,我想去财政部就职,你觉得是不是个好主意?” 阿莱知道他是上海滩有名的花花公子,专司吃喝玩乐,没什么本事。听闻此言,先是一惊,随即问道:“为什么?” 孔可澄有争心,不好意思说实话,只得编出一番冠冕堂皇的言论:“时局动荡,山河破碎,上海天津那么多租界,其实都在掩饰这个鬼蜮世界。老祖宗都说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虽然不能扛枪杀敌,但是读过几年书,知道经济于国情有多重要。去了不说能做多大事,兹要能为国尽一份绵薄之力,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番说辞比厉少愚说得好,但听起来透着假,因为孔先生没过过一天苦日子,根本不能体会民生,纵然去财政部谋职,也难保被有心之人当作巴结孔家的捷径。 阿莱沉默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