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的前半生中虽也有让秉笔直书的史官争执的秽迹,可大体来说,他尚算得上一位合格的君王。 秉政十年,他克己励节,豁免百姓逋债,免除关津,听谏官上谏,以防闭目塞听,可这样一位英明的君主,偏偏在人生最紧要的关头迷上了修炼成仙。 不过三年,皇帝怠于政事,耽于修仙,虽引起臣子和百姓不满,可南齐三十年的家底尚能够消耗些时日。 接旨进宫时,赵琛没有意外,估摸着是因为他向陛下上那折子一事。 果然,才进勤政殿,那折子便被扔到了面前。 “朕允你在永安设幕僚已是破例,你不珍惜,写一个女人的名字在上面是故意气我不成!” 南齐本只准太子设幕僚,其他皇子凡未至封地就藩的皆不可有幕僚,以防党派林立,互相倾轧,可自诏赵琛回永安后,皇帝打破惯例,允他设幕僚,可这小子只在折子上写了伏贞一名。 皇帝初初还觉得奇怪,他虽觉得耳熟,却不识人,等听身边的老阉人一提,才想起原来是伏青阳的小女儿。 时间过得这么快,原来已经七年了啊! 赵琛对皇帝是一如既往的恭敬,能让他肯躬身说话的,满数世间也没有几人。 只是脊背是弯的,心里怎么想的却只有他清楚。 “微臣知晓陛下恩重,岂敢疏忽对待。只是自清河回都,故旧早疏,唯伏贞一人乃相识至今之故交,思来想去,也只请旨她一人为幕僚。” “可她是女子。若随意抛头露面,其清誉又置于何处?” 赵琛状似不解:“陛下才阅其文章时,只夸赞文采斐然,并无男女之别。” “莫说废话!此事我定然不准!” 武帝起身,只在院中踱步而行。他身材魁梧,年轻时也是英姿瑰伟的美男子,如今正值壮年,又迷上修仙,更添了些仙风道骨之气。 赵琛在他授意下直起身子,再看天颜,他只觉得颇为亲切。 一改方才的权势压人,皇帝语重心长,只慢慢道:“为防皇子争权,南齐只有太子可设幕僚官。可你回来一年,我便破了这个先例,你可知为何?” 赵琛当然知道为何了。 他可不愿意自作多情认为皇帝是为了他。 虽同为赵姓,可谁不知这赵姓是皇帝的恩赐。 他亲父为荀姓,因战功卓著,圣上特赐封为异姓王,封地为清河一带。 荀真病故,皇帝感念臣恩,认他为义子,后年有十五,他离开永安至清河,继承父爵,亦为清河王。 与亲父相处不过五年,在皇帝身边却有十年,可说到底,他不过是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姓人罢。 纵皇帝将他推于众人面前,让他同太子一样可设幕僚官,让他在众人注视下得到这样再无二般的圣宠,可他对太子的继承权依然不能构成半点威胁。 这便是赵珏在他面前唯一可值得炫耀的东西——天家正统。 再回到皇帝的问话:这一切都是为了谁。 赵琛一个惊醒,霎那间,后背竟然冒出了细细的冷汗。 他有些怀疑是自己判断错了,可这感觉愈演愈烈,猛然抬头,却发现原本在屋中踱步的君王正慵懒坐在龙椅上看着他。 那唇角微微扬起,不易发觉,戴着黄玉扳指的手一点一点敲击着红木,可赵琛觉得,这似乎是在一点一点敲动着他的心。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皇帝养他十年,即便赵琛不言说,可从他那表情中,他已明白赵琛猜出了他的意思。 可他也知道赵琛谨慎,他绝不敢在他面前多吐一个字。 他又问:“你可明白我是为了谁?” 赵琛双膝跪下,叩头道:“微臣明白了。” 原来这“幕僚之恩”不是试探,不是猜忌,是早早筹谋好的一方布局。 只是他是最先被派出的绝不可回头的兵卒。 赵琛了然。 “既明白,便将这名册收了回去,重新拟定幕僚之人,此有官阶,绝不可再拿女子来胡闹!” 可即便知道皇上筹谋,赵琛仍有不服。 天子只觉得他在随意塞责,却不知道伏贞胜多少永安名儒,况且自赵姓迁居江南,南北大族与皇权争锋,上位者皆依仗家族势力之辈,多酒囊饭袋,便是赵姓皇族也要多让他们三分。 与其请一尊佛回去供着,他宁愿不要。 皇帝看他态度坚决,袖子一甩,便道:“她乃罪臣之后,又寡居周家,一个侍妾之位配她也是绰绰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