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喊她一声沈熹才知晓,这竟是那个小姑娘。 他来不及吃惊就被娘亲身边的人带走了,柴院低贱,这里不是他该待的地方。 可直到现在,他依旧不知道沈熹的身份。 奴仆们被娘亲整治得服服帖帖,没有人敢拿家中主子的事放在嘴上说,他亦曾猜过这是父亲的女儿,可是父亲未有让她上族谱,也未曾在众人面前承认过她,只让她以养女身份活在沈府。 可若不是亲生女儿,娘亲又为何如此怨恨? 西风头绪杂乱,那眉皱得紧紧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杨如海瞧他这模样就知道少年心不在焉,戒尺高高举起,重重落在小桌上,若是仔细瞧,便能见掀起多少灰尘。 “啪”地一声,惊得少年回神,立书而读。 沈熹向南跑去,她跑啊跑啊,即便气喘吁吁也停不下来,肩挑货物的小贩一晃一晃从她身边缓缓而过,差点被少女带起的风吹走。 天街中心便是一座石刻华表,巍峨矗立于街上,风吹雨打数十年,上头的云纹依旧没有消退,可见雕刻它的师傅是有多用力。 她跑至华表之下,再不知往哪去了。 永安广阔,东南西北四方向,她不知道蒋玉住在哪里。 少女蹲在华表之下,捂脸哭泣。 百姓们见惯不惯,只看上几眼就各干自己的事去了。 如今世道,多几个哭的有甚奇怪。 沈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她在哭什么呢?是哭蒋玉的离开,还是哭人生里那点甜味终消失殆尽? 可沈熹不知,在相隔千里之外的地方,蒋玉亦在思念着她。 女人已坐上马车返回家乡颍州,她与翁翁约定的三年之期已到,只得被家中兄弟接回。 路上,蒋玉又在问兄长信件一事,听她再三追问,蒋颃只耐心道:“都说已经叫人送去了,你放心好了。” 蒋玉叹气:“我是真担心沈将军收不到信。” 毕竟是一国将军,位高权重,寻常百姓送去的信件如何会轻易送到他手中,要是有哪个士卒轻松扣下,岂不是白费心血。 思及时,蒋玉当即掏出笔墨,只在晃荡的车厢里写起字来。 蒋颃无法,只叫马车停下让她安心写完,蒋玉抬头,一脸感激:“谢谢哥哥。” 她写完信,待笔墨晾干后才将其装到信封中,信封外面,落上的却不是蒋玉二字,而是沈熹一名。 “哥哥,拜托你了,再将这信再送去北边吧!” 或许沈万里不愿意看一个叫蒋玉的陌生人写给他的信,可却愿意看一个叫沈熹的人给他写的信。 蒋颃无奈摇头:“服了服了。”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收了信。 “不过是个萍水相逢之人罢了,何必要管这等闲事?”蒋颃不知道妹妹为何这般上心,写一封送去还不算,还要再写第二封。 蒋玉叹气,只抱着双膝,整个身子攒起来,一听哥哥提起其中原因,她不无遗憾。 “她虽住在贵气的白玉坊,可我瞧她过得实在不好,沈家主母该是没有好好善待她。” “希望沈将军能知道她在永安的处境,能回来好好看看她。” “此次走得匆忙,来不及和她好好告别,她该会难受罢。” 蒋颃瞧不得妹妹伤感的样子,只劝道:“你已用尽全力去帮她了。尽人事听天命,其余的只能看她的命了。” 尽人事,听天命…… 蒋玉靠在车厢,默默念着这几个词,她眼神渐渐涣散,不知想到什么。 马车晃晃悠悠行驶在官道上,对蒋玉来说,她又有自己的路要走。 夜晚,沈熹回了沈家,天气骤冷,狗屋上的门掉了一半来,挡不住外头吹来的冷风,她找遍后院才找来一块破布,勉强能遮住些,大黄狗更喜欢挤着她,一人一狗抱在一处,沉沉睡去。 梦里,沈熹见到了那许久未曾见过的高大身影,他慢慢朝自己走近……走近……,可怎么这么奇怪,明明离得这么近了,她却看不清他长什么模样。 男人蹲下身来,只掏出几颗红枣放在手心,她馋得很,正想去拿那红枣,可手还没有碰上,梦境中出现的一切全部消失,身上寒意渐重,沈熹睁眼,便瞧见屋顶上遮风的茅草不知被吹去何处,寒风从缺口处一股股灌进来,冷得她一阵战栗。 那狗儿也是蜷得紧紧的,连鼻子也遮住了。 她看到周边破败的一切,才晓得,原来,都是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