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的母亲向老太君大病,她没能得空来找沈熹麻烦,终于让少女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至少身体上的苦痛没有了。 她还睡在狗屋里,旁边趴着那只大黄狗,一人一狗一起分过几次食后便摒弃前嫌,化敌为友了,已入深秋,沈熹抱着大狗身子睡,极为温暖。 在永絮馆的日子也是极为快乐。 对外她称自己为沈家养女,因身份低微,贵女们不爱搭理她,她们曾悄悄讨论过沈熹。 “她身上有股怪味。”姑娘们听了捂嘴轻笑,却碍于身份没有明说。 有心直口快的,直接说是有股狗味。 众人忍不住了,连仪态也不顾,纷纷笑出声来。 从小不识字,不会读书,助教们也不会在经学道理上为难她。 如空气一般的存在,好不自在。 唯一让她觉得温暖的是那个永远笑的明媚的女子,她亲切地叫她熹熹,从不因她的身份学识忽视她,所有人都能在她身上得到同样的爱。 从同学堂的人口中得知,玉娘也不过二十出头,“她翁翁曾是国子学祭酒,后来致仕回乡了。” 身份这样高贵,为人却这样亲和,沈熹满心佩服。 她自觉不想再在玉娘面前出丑,可人怕什么总会来什么,那日下学后,沈熹没有急着回将军府,而是溜到天街。 将军府的马车没有再来接过她,每每下学,她便如野狗一样去天街寻食,那里酒楼林立,多的是吃剩的食物,那里的人……也比将军府的有良心。 她常去的一家酒楼名“桃庄”,只在酒楼后门等着伙计拎泔水桶出来放在门外,她便从泔水桶中找些能吃的干食带回家去和大黄狗一起分享。 来了几次后那个专门拎泔水桶的小伙计也认识她了,常常会把一些干净的饭菜给她留着,还贴心地给她准备了一双筷子让她蹲在墙边吃。 那日下午,她蹲在墙角吃得香,其实不过是些剩菜剩饭罢了,可能果腹已是人间美食。 一道人影将她慢慢覆盖,沈熹抬眼呆愣,她满嘴油,满嘴饭,面前站着的正是玉娘。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沈熹,难以置信:“你……” 窘迫、羞愧,所有莫名的情绪涌上来,沈熹放下碗筷拔腿就跑,一只手紧紧拉住了她。 向来爱笑的姑娘这次没有再笑,眼中只有心疼,她哭了。 沈熹看到玉娘很快将眼泪抹走,那抓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放开,洁白的手帕又被掏了出来,只为她擦去嘴巴上的油腻。 她拉着沈熹的手,进了桃庄。 酒楼的伙计热情招待,生来十二年,沈熹头一次以客人的身份坐在酒楼。 不多时,桌面摆满饭菜,荤素俱有,足足三四人的分量。 沈熹一直低着头,嗅着那香味,她却无心再吃。 见她不动筷,玉娘往她碗里放了一个蒸饺,蒸饺晶莹小巧,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外面那层皮透得连里头包着的肉馅也看得见。 “吃吧,饭菜够的。“ 等到的是用袖子一直抹着眼泪的沈熹。 袖口已经被磨出痕迹来,边缘处是黑乎乎的痕迹,自见她第一面起,还没有见她穿过其他衣服。 终于,沈熹饿极,只把碗里的饺子夹起来,一口放进嘴巴,便是嚼也没嚼上几口就咽下肚子。只因昨天大雨,待雨小时赶来酒楼才知泔水桶早被抬走了,她又饿了一晚上, 玉娘很贴心地往她碗里一直夹菜,沈熹吃得急,呛得弯腰咳嗽,背上有只手轻轻给她拍着。 “够吃呢,吃慢点。” 风卷残云般,三四人的菜让她吃了大半。 她下意识用袖子抹了抹嘴,看看桌面上还剩下一些饭菜,终于敢抬头对玉娘道:“我可以把这些剩下的带回去吗?” 玉娘以为她要留着明天吃,怕饭菜馊了,她吃着肚子疼,正要拒绝时,又见沈熹很不好意思地摸着肚子道:“我家里还有一条狗。“ 她懂了,当即应下,让伙计把饭菜装好。 回家这段路上,二人没有再说话,玉娘心事重重的样子让沈熹也不敢开口。 二人住的地方不一样,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行至天街便分开了。 看着沈熹慢吞吞往永安高门才能住的白玉坊走去,女人久久无言。 自打被玉娘知道自己的窘境后,沈熹算是彻底在她面前卸下伪装,得到的,是女人时不时带来的糕点和新衣服。 她总是趁着没人在的时候给她,要么悄悄放在她小包里,避免了彼此的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