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手拢出他压在衣下的头发。 一应动作还不大顺畅,但一步也不差,一看就是经人指点过的。 方才听她说三青三绿的去向,庄和初只当是二人临时出去,她才帮忙照看一会儿,但眼下看着,该不是这么回事了。 再聪明的人,看会这些一不是一时半晌的事。 庄和初诧异地看着那一通忙罢又帮他把被子往上盖了盖的人,“这两日,你一直守在这里?” “是呀。” “是姜管家的安排吗?” “不是姜姑姑。”将人处处料理好,千钟转去茶炉旁倒出一杯热水,捧来送到庄和初手上,才道,“是郎中临走前特意嘱咐我的,要我一定好好守着您。” 庄和初一怔,“哪个郎中?” “就是松鹤堂里那个救了您的郎中,您伤处流了太多血,姜姑姑不放心,又请他来给您看了看。” 那郎中是九监的人不假,但与庄府这些人向无往来,彼此都不知身份。 姜浓请他来,是因为延请太医必得有宫中的旨意才行,那时谢恂已经叫三绿送出了门,哪怕尚未走远,也不能擅自再往回请,顺理成章,请的便是松鹤堂里那位当街为他施救的郎中了。 可那郎中也并不知他救的究竟是个什么人。 差事是经由他的上峰给到他的,差事内容只是让他按时出门,在出诊的路上对在那一处巷中负伤之人尽全力施救,之后,无论所救之人伤情如何,待回到松鹤堂,都要往最重里说。 到此,这差事便算办完了。 以九监之人的谨慎,忽然再被请上门来,警惕还来不及,绝不会无端多添一句没必要的嘱咐。 必是因为当时情境要说上这句嘱咐才合乎情理。 热水的温度已渗透杯壁,传到掌心上,庄和初还是不解,“他可说过,为何定要你守着我?” “没说。”千钟想了想,猜道,“可能是因为您一直拽着我不撒手吧。” 他拽着她不撒手? 庄和初怔怔然在烧得有些发昏的头脑间寻索良久,才隐约想起来,初时意识刚刚陷入混沌之际,似乎是觉得有生人靠近,心中还挂着谢恂的那番话,便下意识想把千钟护在自己身边,该就是在那时,无知无觉之中拽住了她。 既在无知无觉中做了什么,那也有可能说了什么。 若是常日清醒时,哪怕是在睡梦中,不该说的话,他也有十足把握绝不会吐露半字,但昏聩到这个地步,意志能控制多少,他也没底了。 庄和初心头微一紧,“我可与你说了什么话?” 千钟摇头,“您只喊了我几声,拽住了我,您就不说什么了。” 庄和初垂目捧起杯子送到唇边,将松下的一口气化在吹拂热水的气息里,掩得不露一丝痕迹。 千钟毫无觉察,又兀自猜道:“郎中可能是怕我走远了,您急着找人,又要乱动,再伤着一回吧。三青小大人说了,您就是在谢老太医给您处置伤处的时候受不住痛,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了,才加重了伤情的。” 那日去花厅之前,他让三青进来为他更衣束发,三青见了那一地的血,惊诧万分,他也没有心力再编个更完善的,就只轻描淡写地做了这般解释。 想来是那郎中见他身上又莫名添了新伤,问起是怎么回事,三青便把这般解释搬了出来。 别处不说,单是他肋间狠撞的那一下,就是最寻常的大夫看上一眼,也能知道,那定不是他这般身量的人从这般高低的床榻上不慎跌落能摔得出的。 许是郎中看出三青扯谎,又见他一味拽着千钟,便以多年行医经验与探事司中人最为擅长的补缀编撰之能结合,猜测是他多年抱病,疏于管家,恶仆待他不善,唯这刚刚赐婚来的县主是他可以依仗的救命稻草,出于医者怜悯之心,这才下了那番让千钟好好守着他的嘱咐。 理清这些原委,再看千钟,庄和初这才发觉,两日过去,她身上还是那天在花厅时的衣衫,鬓发也是原样的,该是这两日间衣不解带,一直守在他身边。 将她留下,原是想要护着她的,倒先让她如此操劳一番。 拢在手心的温热漫上心头,庄和初歉然道:“是我安排不周,劳你如此辛苦照顾我,多谢你了。” “您千万别谢我,这该是我谢您的!”千钟摆手间目光一垂,看到他微微开敞的中衣衣襟下隐约露出的绷带边缘,面色蓦地一黯,一双手缩着垂下去,头也随着低了下去,嚅声道,“我……您身上这伤,本来该是我受的。” 一想起他倒在眼前的瞬间,还有衣衫一解,露出的大片大片的血迹,和触目惊心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