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稍稍纾解,才接着把话说完。 “只是让她去与那些柿子的残印耗着,也就当是将她在那边宅子里禁足一段日子,待弄清这密令是怎么回事,再做安排。” 囚禁未必就是用绳索铁镣将人捆在某处。 将人绑在无意义的琐事上虚耗时日,何尝不是一种囚禁? 千钟蹙眉凑到他跟前来,还是为难道:“可是,银柳不在这里,后面的事儿,怕不好办了。” 后面的事?庄和初一怔,“什么事?” “您想呀,现在已经清楚了,银柳来这院子里当差的事里是有大蹊跷的,您就这么把她支走了,那还怎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呢?银柳说的要是实话,那姜管家可真是厉害,让她露出这一揪揪狐狸尾巴可不容易,就这么掐断,太可惜了。” 千钟倒是全无劫后余生的惊悸,只有三分喜色和两分急切混在一起,混出一抹兴奋,亮闪闪地铺了满脸。 不知是不是在街面上讨生活的那些日子,也经历过太多死生一线的时候,她竟能比他还不放在心上,这才一转眼,已经思量上这些了。 庄和初不由得好笑,“姜浓厉害在何处?” 千钟又慎重地一思量,改换了个更谨慎的说法,“也不能说一定就是姜管家厉害,应该说,谁编的这个谎,谁就很厉害。” 这谎在字面上看着,也没有什么高明之处,而且只要两下里一对,立马就能戳破了。 但这谎精妙就精妙在这个“戳”上。 “在庄府,常日里这些事都是姜管家说了算的,谁会无缘无敌去怀疑她在这样的事儿上扯谎呀,只要不往扯谎处想,那也就不会想到要找银柳核对了。” 庄和初会意地点头,的确,姜浓打理庄府这些年,一向细致周全,且每做安排之后,都会向他简明扼要地禀报一番,从未有过欺瞒的先例。 她若想在这样的日常琐事上撒谎,一句小小的谎话混在一串禀报中,很容易就能在他耳边溜过去了。 若非千钟这一问戳破关窍,此事的重点仍还锚在银柳为何自请到这里来,以及她与梅重九有何关系上。 千钟又道:“再说,就算您这会儿去找姜管家对峙,她也有可能说,是银柳自己不好意思承认喜欢梅先生的心思。心思这种事儿看不见摸不着的,能怎么拿出凭证来呀,那谁真谁假,还是一样说不清楚。” 庄和初明白她的意思,银柳究竟是求了姜浓来的,还是姜浓指派她来的,真相依附在一句只有她二人听过的话上,对此深究,毫无意义。 此事关键所在,不是这谎言的具体内容,而是二人间必有一人撒了谎。 为何在这一处上撒谎,才是真正值得一究之事。 理据一条条摆完,千钟再次苦口婆心道:“所以,您还是让银柳回来吧。您不是跟我讲过吗,要对付暗处的人,就得把自己藏到更暗的暗处才行,只有银柳还在我身边,我才能藏得稳当。” 庄和初还是摇头,“最稳当,不是银柳在你身边,是我在你身边。” “您在我身边?”千钟怔然一愣。 “眼下事态不明,你的安全为上,现在起,你要时时与我待在一处,至于旁的事,都容后再说吧。” 庄和初话还没说完,千钟就在那句时时待在一处上连连摇头了。 “我要是与您时时待在一处,您不厌烦我就罢了,那睡觉、洗澡、上茅厕怎么办呢?我要跟您在一处,那不是要污了您的清白吗!” “……” 皇城探事司是雍朝各级衙门中难得一个招录女子当差的,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此。 如果要盯梢、要杀或是要护的目标是女子,男女之防就会是个极大的麻烦。 近身保护这种事,尤其要防的是探事司内部之人,甚至是可能出现在府中任何一处的任何人,那么只要无法时时待在一处,就与时时都不待在一处没有什么本质分别了。 庄和初阖了阖眼,确是他关心则乱了。 乱得前所未见。 “大人您放心吧,”眼见庄和初是打心里也否了这主意,千钟唯恐他一转眼又琢磨出个把她看得更严实的法子来,忙道,“您打一开始就跟我说过,这一桩差事里一定会有预想不着的危险,是我自己乐意来的,我都做好准备了。” 庄和初暗自苦笑,这话是他说的,说的也确是实情,可不知为什么,此刻若让他再说一次,他已很难启齿了。 也许是因为那时的危险就只在他口中,而现在,危险就在眼前。 亦或是,他此时此刻仍想不明白,对她下杀令的人为何是在那二人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