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庄和初走至尽头那道门前,抬手在那像是铜浇铁铸的大门上叩了几叩,不过片刻,那门便伴着沉重的“吱呀”一声徐徐打开了。 大门一开,千钟才霍然明白,为何让她换上这么一身行头。 门后是条一眼看不到头的廊道,既高又深,也是用石头从底砌到顶,廊道两侧石墙下,每隔几丈,就有黑袍曳地面具覆脸的人笔直地站在那儿。 她这装扮就与他们一模一样。 为他们开门的二人也是一样。 二人也不出声,兴许是认得庄和初身上这件与他们截然不同的斗篷,也兴许是认出别的什么,只一眼看过来,便颔首让了路。 要只是在这儿看门站岗,那当阴兵好像也没什么难的,就是不让说话,有点闷得慌罢了。 不知他们每日吃什么,是在这儿吃,还是回到上面吃去? 千钟边想着,边随庄和初一路进去,这才注意到,那些分列廊道两侧的黑袍是在守着一个个岔口,经过时悄悄往里探上一眼,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清。 四下里很干净,只闻得见湿凉的水汽。 也很安静,那道沉重的大门在他们身后闭合之后,就只剩他们二人的脚步声在石壁间起落回荡了。 这可和她从前想象的这个衙门不大一样。 甚至,若没有这鬼气森森的青蓝火光,和这些吓人的行头,这个已远去阳间不知多深的地方,似乎比京兆府的大堂还要温厚些。 千钟一肚子疑惑,却还记着庄和初的嘱咐,一声也不敢出。 庄和初带着她又往深处走了些许,便放缓脚步转进了一处黑洞洞的岔口,千钟紧随着他拐进去,才发现里面也是有些光亮的,只是没有外面那么亮。 没走几步,再一转弯,赫然又到了一道门前。 这回不必庄和初上前叩门。 门前守着的两个黑袍只见他们走过来,就将门打开了。 厚重的门扇吱呀一开,蓦地溢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龟孙王八蛋——” 是个男人。 男人似乎已在里面吼了许久,嗓音哑得像含着一把沙子,愤恨混着恐惧,在空阔的石壁间震来荡去,终于有那么点儿阴间的意思了。 千钟听得浑身一战。 可又莫名觉得……这声音,像是在哪听过? “装神弄鬼吓唬谁啊!” “你们……你们这些个龟孙——爷爷不怕你们!” “有种放开老子!” 千钟小心翼翼随在庄和初身后走进这阵阵嘶吼中。 门内俨然是个牢狱,气息明显污浊了不少,石壁上的几处火台静静燃着那幽幽的蓝火,将被铁镣捆缚在刑架上的人映得一清二楚。 竟还真是个她认识的人。 是那孟记包子铺的店家! 人被捆在刑架上,也只是捆住了而已,从身上到脸上都还是干净的,只听这中气十足接连不断的叫骂声,就知道他定然还没吃什么真正的苦头。 这是怎么回事? 千钟不明白,孟大财更不明白。 他和他那远房侄子被谢宗云扭去京兆府,连个掏钱打点的机会都没给,嘁哩喀喳就升了堂判了罪,他侄子当堂就被扒了公服,他则被拖到京兆府大门前,生生挨了二十板子。 好在打板子这一关上容他使了钱,总算手下留情不少,没伤筋动骨。 一顿板子打完,正巧给京兆府马厩送干草的陈九拉着刚腾空的板车出来,好生笑话他一顿,直把他笑急了眼,为了赔不是,便提出顺路送他一程。 再留情的二十板子那也是二十板子,刚刚打完,走动实在不便,他也就毫不客气地趴了上去。 走到半路,陈九说要上趟茅房,将板车拉到旁边小巷里头,央他帮忙看着刚买了挂在车上的那两尾鲫鱼,别让野猫叼去。 陈九走了不多会儿,他在那儿趴着趴着,后脖子上冷不丁狠挨了一下。 再睁眼,就被捆在了这么个鬼地方。 一个青面獠牙的黑袍坐在他对面的一张书案后,手里捏着笔,神神叨叨地对他说,天道昭彰,洞明善恶,要他自供罪愆,以赎孽障。 孟大财一点儿也不信鬼神那套。 然而不管他问什么,那黑袍都再不开口,只管把他说的每一个字记下。 四周尽是一团冷冰冰的死寂,连一丝风都没有,孟大财起初还耐着性子说些软话,然而字字声声皆如泥牛入海,得不到丝毫回应,直逼得人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