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三品大员府上的管家,那怎么也得算个五品了吧?五品可足够叫大人了。” 姜浓“扑哧”笑出来,“谢姑娘吉言,姑娘还是唤我一声姜姑姑吧。” 称呼这事儿,最要紧的是让对方舒心,千钟忙毫不犹豫地改口道:“我听您的,姜姑姑。” 姜浓帮着她脱了那身破衣烂衫,又脱了那双已经快要磨破底的草鞋,好生将它们摆放一旁,才叫她进了浴盆,转手拧了毛巾,轻轻地帮她擦洗。 千钟生平第一次把身子浸在热水里,那感觉甚是奇异。 一身又冷又痛的筋骨叫温热的一汪水包裹着,有种说不出的酥软,痛处也只剩一片微微的发麻,好像一不留神整个人就要化在这水里了。 连带那没来由的惧意也消散殆尽,遍寻不着了。 千钟扒着浴盆边沿,任由姜浓将一道道热水柔柔地淋过她的肩背,正泡得连绷紧的精神也要松软下来时,忽听姜浓在身后问她。 “姑娘上回沐浴是什么时候?” 千钟被问得筋骨一紧,“我……我身上臭了吗?” 不但没有发臭,她身上远比姜浓料想得还要干净许多。 没有积年的陈垢,也没生什么疮,头发虽乱蓬蓬的,却也不见有虱虫,看着最多也就是冬日里月余不曾沐浴的样子。 在街上讨生活的人,填进嘴里的东西且不讲究,怎顾得上讲究这些? 姜浓手上不停,伴着徐徐水声,柔声含笑道:“是姑娘身上干净,像才洗过不久的。” 千钟绷紧的肌骨这才肉眼可见的松下来,话音也轻快了,“我是赶在河里上冻前好好洗了一回,已经有一个月了。” “姑娘常常沐浴吗?” “只要是河里不上冻,我三五天就去洗一回。我爹说了,水就是财,人要常洗澡,才能有财运!” “……” 琢磨琢磨,这话倒也有些道理。 街上人哪个不嫌叫花子又脏又臭,她把自己洗得比别的叫花子干净些,自然就能多点讨饭的机会。 姜浓暗叹,如此说来,这个当爹的虽然要什么没什么,但在言传身教上是着实花了些心思的,倒也算对得起人家喊他的这一声“爹”了。 浸了热水的毛巾擦拭过那片本就没有多脏的肌肤,薄薄的污渍退去,现出少女细润的肌肤底子,姜浓手上不禁一顿。 她身上有些不伤筋不动骨的伤处,周边的肌肤竟都隐隐泛着赤褐色。 有些破了皮见了血的伤处,色泽也不寻常。 “姑娘身上的伤……是敷过药吗?” 她哪里来的什么药,千钟摇摇头,“不是药,就是一些草根和树皮,捣碎了揉一揉,能止血,也好得快,都是我爹教我的。” 她说得轻巧,可这也不算寻常了。 姜浓不动声色,将手里的毛巾沉进水中浸了浸,又轻轻擦抚回她背上。 这片脊背不但伤痕累累,还瘦得几乎皮包着骨,一条细细的脊梁突兀得让人心惊,似乎一次淋太多水上去都可能把它压断了。 姜浓小心地避开那些伤处,轻之又轻。 “这些伤看着没什么大碍,不过,稳妥起见,晚些还是要让银柳来与姑娘上些药,免得误了明日姑娘与大人出门办事。”姜浓说着,又柔声安抚道,“姑娘放心,不疼的。” “谢谢姜姑姑!我都听您的——” 说起上药,千钟忽然又想起些什么,略一沉吟,才有些小心地问。 “庄大人他……他的病,严重吗?” 一时没听见姜浓应声,千钟忙又补道:“我是盼着大人长命百岁的!要是大人的病还没好利索,也不用明天就去给我讨清白,我不着急,可以等他养好了病再去的。” 伴着轻轻撩起的水声,千钟听到姜浓笑了笑。 “姑娘放心就是,谢老太医是国之圣手,定能药到病除。” * 庄府的人对谢恂都不陌生。 自今上登位,这些年来,庄和初每每抱恙,但凡有太医奉旨而来,来的必就是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医。 三青引着谢恂进卧房时,庄和初正被三绿扶着从床上慢慢起身。 起也只起了半身,人便虚弱地在床头上倚靠下来。 三青上前替他拨开垂散肩头的乌发,三绿随后为他披上一件外袍,又仔细理好锦被,巨细靡遗的一番伺候罢,两人才从床前退去一旁。 庄和初轻转目光朝谢恂看去时,眉目间还有些浅淡如烟的朦胧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