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附耳解释一句,燕敏才转嗔为喜:“原是如此,那是该去。姐姐快去吧,这里且有我瞧着呢!” 两人间自有彼此不消细说的默契,蕴因微微颔首,转身上了回廊,袅袅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燕敏小声嘟囔了几句:“那小子倒是个知恩图报的……” 微弱的声音被风卷起,在澄净如洗的碧空里打了个转儿,顷刻间便无从寻起。 * 沿着廊道一路出了钟粹宫,拐过几道弯儿,蕴因便凝眉停下了脚步。 东边正有个白白胖胖的小宫女坐在门边吃点心,瞧着做的是看门的活计,可细看那享用的东西,却分明和宫里的主子们没什么差别了。 蕴因与这宫女很是熟稔,还未到近前,对方已经笑眯眯地站了起来:“陈姐姐,你先前送来的点心很是可口,我们娘娘比平日里都多用了两块儿,嬷嬷看着高兴,竟把一碟子马蹄糕赏了我。” 这座宫殿住的是襄嫔,说话的便是她宫中的宫女小荷。 一个嫔位在钟粹宫跟前并不够看,可襄嫔却是太后隔房的侄女…… 襄嫔性子清冷,却并不苛责宫人,一日下来倒有五六个时辰都在烧香拜佛,容贵妃本还忌惮,日子久了,见她眼里只有佛祖,并不怎么往陛下眼前掐尖儿,又顾忌着太后这一层关系,平日里倒也不与她争什么长短。 上头的手松了,御膳房的人就更不敢怎么怠慢。因此,就连襄嫔宫里的宫女,过得也颇为滋润。 小荷贪吃,蕴因打了几次交道就心里有数。每每从宫中出来,倒会给她带上几样零嘴儿,只不曾想她如今已经能在襄嫔面前说得上话,看来这守门的差事也做不了几日了。 她心中可惜,倒不是嫉妒。只是…… 她不太认路。 从前在宫外尚不觉得,一进宫,这阖宫的红砖绿瓦,在她眼里竟都是一个样儿…… 若非她不在主子跟前伺候,必须外出行走的机会不多,只怕早就误入哪座宫殿,犯了忌讳,惹出乱子来,丢了性命。 后来她倒是想了个法子,那就是认人。 白白胖胖的小荷,她打老远就能认出来,万万不会走到别的地界去。 暗暗叹了口气,只怕过些时日,她又得重新认人了。 小荷同她寒暄几句,却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陈姐姐,你们宫里这几日可不太平,你得小心些,别往主子跟前去,免得被迁怒……” 蕴因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大惊。 她人在钟粹宫,知道容贵妃发怒不出奇。可小荷却是琼月宫的人,哪能容贵妃前脚发怒,后脚这里就听到消息了?难不成,那瞧上去与世无争的襄嫔,还在她们宫中安插了眼线? 直觉告诉她这不可能。 低声追问,小荷却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只是叮嘱她万事小心。 蕴因谢过,往一个方向离去,却暗暗思量:她只瞧见了环卿这一个,如今一看,连外头的人都听说了,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人,怕是迎来了旁的大麻烦。 蕴因微微摇头,不再过多思量。 上头人的事,她哪里能猜得准?只要钟粹宫不惹出滔天的祸事累了她的性命,她一个小小的洒扫宫女又何必过多揣测。 再不济,容贵妃膝下也还有一位成年的皇子,总不至于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她提着裙摆穿过一道月洞门,便见眼前松竹亭立,黑漆匾额上以狂草书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藏书阁”。 古朴端雅的韵味扑面而来,与周遭四处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却是有些格格不入。 廊檐下,静候的人听见了动静,温润的面孔上现出一抹笑意,沿着青石台阶稳步而下,迎了上来。 “你来啦。” 蕴因唇边也浮起浅浅的笑,唤一声怀述。 怀述低应一声,眸瞳熠熠神采,如夜里的星子一般,讲起话来也是温声软语:“怎么不带着燕敏?若是走岔了路,可怎么是好。” “她脱不开身。”她解释了一句,怀述闻言也不再追问,只眸中的笑意淡了下来。 赵嬷嬷离宫荣养,蕴因失了依仗,只怕难免会被钟粹宫里的宫女针对刁难…… 怀述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禁宫里除了少数几位主子,余下的都不过是伺候人的奴才罢了。可偏偏是这样的身份,为了争个先还要抢得头破血流,真是让人觉得荒谬。但宫中本就是如此,若是不争不抢,只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就像一年前的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