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锦瞪着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当初骂她商户市侩的清高傲然之人究竟去了哪儿,怎耍起如此拙劣的无赖? “官人不妨说说心里价钱,无非是你来我往,可以相谈。” 柳奴有些忐忑地低下头,“我会写的字不过百八十,你要我落笔,得先教我写。” 宁锦默然,被他无理取闹得有些冒火,闭目强行压下火气,欲再度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睁眼正撞上那双澄莹璀璨的眼眸,呼吸微顿,委屈与不甘纷涌上心间。 这是十几年来第一个令她动心的男子,满怀情愫想与他好好过日子,得到的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 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眼眶泛红,逐渐蓄满莹润,堪堪就要落下。 柳奴本想逗一逗宁锦,未料她这样经不起逗,竟是要哭,他不禁慌了神,执起毫笔写下几个如同鬼画符似的“字”。 随即递至宁锦面前:“别哭,我签了。” 宁锦看看宣纸,再看看柳奴的脸,想起本朝宰相在外远播的美名: 三岁识文,七岁成诗,十五岁便高中进士,就连官家都对其文思敏捷赞赏有加,难道就凭这样一手乌图腌臜的字? 此人白日与夜间宛若不同的两个人,宁锦蓦地福至心灵,豁然开朗,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跃入脑中。 磕磕绊绊道:“你……究竟是谁?” 柳奴早就有和盘托出的意思,只怕她嫌弃他的出生,才会吞吞吐吐不敢言。 今日不轮她如何反应,打也好骂也罢,他都不愿再替柳无许承担恶名。 琢磨着宁锦的神色,柳奴抱有一丝希翼轻声道:“我名柳无漾。” 窗外雷声骤响,闪电如同天神兵刃,嚯地劈开了纸糊的窗牗,砍在宁锦的心尖。 她眼前阵阵发黑,脑中一片空白,这事全然超乎了她能忍受的范围,比觊觎宁家钱财更不能接受。 好一个书香门第的柳家,好一个当朝宰辅! 宁锦倏地抬起手向柳奴的脸狠狠掴下,却在即将触及的那一刹生生顿住。 柳奴闭眼并不躲闪,骗她这么久,他的内心又何尝好过? 她乃金絮玉液中长成,满心嫁给柳无许那样的朝中贵臣,却被他一介山中莽夫调了包。 原本仅是个不走心的骗局,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可偏生动了心,想要她做他的母狼。 成为伴侣,则需两厢情愿。 激荡的心绪化作一潭死水,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只要她不嫌弃。 馨香划过额角,意料之中的痛意并未传来,面前之人哭泣出声,半晌方道:“柳府欺人太甚……!” 话音刚落,柳奴倏地睁眼,想到暗处无时无刻都存在的窥探之人,怕宁锦继续往下说,情急之下俯身,狠狠堵住了她的唇。 两人鼻息相叠,唇瓣相贴,趁宁锦愣忡的瞬间,柳奴松了些力气退开,“暗处有人,暂时别让他们知道,否则你会有危险。” 清列的气息闯入鼻尖,宁锦杏眸里的水珠颤巍巍落下,这才意识到,她所中意的,从来都是眼前这个人,而非劳什子的柳无许。 胸口剧烈跳动,庆幸、心酸、高兴,等等纷杂的情绪一拥而上,宁锦仰头,二人的唇瓣再次重重贴上,比方才更紧密。 柳奴十分错愕,日思夜想的人儿就这样凑了上来,湿漉漉的杏眸近在咫尺,蕴含满满情谊。 全身的毛孔被打开,他有一种得道升天的感觉。 无怪乎,公狼与母狼都喜欢亲近彼此交颈而眠,这滋味实在有些甜蜜惑乱,令人心生贪婪…… 直到宁锦退开,他仍处于短暂的晕眩之中,满面通红,直愣愣盯着她。 宁锦本也是情之所致,一时冲动所为,被他如此瞧着不禁有些羞恼,满脑子的疑问说不出口,索性转身将凉了的茶水倒了,重新点茶。 可一双素手好像不再是她的,没了往日的灵巧,“丁零当啷”一通,险些砸碎一口玉盏。 柳奴回过神,嘴角不由自主勾起,踱步到她身后将人环住,“倘若愿意听,我便把一切都告诉你。” 韶光抚月,其华清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