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柳奴便被几个彪膀大汉生拉硬拽至柳宅最北侧的一处荒地。 他常年生活在阴暗处,几乎未曾见过日光,就算每每从紫婺院回甘乾院地窖,那也是天色晦暗之时。 骤然面对白日的刺目光线,全然无法睁开眼。 奉命前来的王教头乃柳宅老人,曾伺候于柳老爷跟前,后因功夫厉害,被柳老爷举荐去城防卫做事,混了个队正。 可去了才知,城防卫一年到头不过做些巡街事宜,得罪人不讨好,好事儿都落到那京卫司头上。 故而他收到柳无许的密信时,心中高兴不已。 柳无许邀他每五日来柳府一回,教些打马球的活计,赏银丰厚,简直发了笔意外横财。 这片荒地之所以荒,是因地处栖霞斋的后方背阴处,因着地处偏僻,根本无人经过。 地上杂草横飞,形成天然的蔽荫。 柳奴额前碎发遮去大半面容,双目紧闭,不言不语。 王教头见他这般桀骜不驯,不由心头冷笑。 柳无许还说了,迅速让其学会马球并且精通,至于如何达到此目的,他不会插手,活着就成。 一条赤红色的皮鞭往柳奴胸口狠狠抽下,粗衣上赫然出现一道殷红。 “睁眼!” 半跪的男子像具尸体,一动不动。 第二鞭,第三鞭......直到第十鞭,柳奴轻轻睁开了眼。 王教头不由一愣,这奴才竟与柳无许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那一双眼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洞,散发着与生俱来的犀利与凶狠,让人心底自然而然生出胆寒。 他在滁京摸爬滚打多年,又在柳宅见过不少秘闻,心头瞬间明白柳奴的作用。 只是那双眼睛被日光刺激,不一会儿便布满血丝,逐渐红得快要滴血,甚为骇人。 “这……”如若柳奴是为给柳无许作替身,这眼眸一看便知是两个人,王教头急忙将他带到一个近处的废弃屋子,遂去甘乾院回明情况。 柳无许不在府内,柳老夫人闻言不耐地咒骂几句,不得不命人请来太医院内的心腹,文大夫。 文大夫瞧见柳奴先是一愣,随即一言不发地上前为其看诊。 约莫半盏茶过后,怜悯道:“太久没见过光,这双眼睛一旦曝露在日光下便会肿胀流泪,严重的话,甚至会间接性失眠。” “什么?”柳老夫人厌弃道:“一个奴才而已,还能被日头晒瞎了?” 文大夫瞧着闷不作声的柳奴,摇了摇头:“这病能治好,不过需要些时日,先每日在窗牗内往外瞧,一旦有所不适立即停止,如此反复,再配上敷药,想来一月便可恢复。” 如此便意味着,他每日都可出地窖,那岂不是便宜了这野奴? 况且多了许多不可控的因素,但凡出什么意外,怕是不好收场。 柳老夫人很不情愿,但思量片刻后,还是冷声吩咐:“接下去你白日就住这儿,老老实实安分守己,我便给那个老不死的吃些肉,如若不然,立马送他上路。” 言毕,她如一只张扬骄傲的老孔雀,命人在栖霞斋里外加强护卫,方趾高气昂地回了甘乾院。 - 李怀荃仍在淮南未归,宁锦与李叔二人便多了不少活,忙得不亦乐乎。再加上柳宅那些人实在没什么好相与的,眼不见为净。 是以自柳老夫人寿宴过后,宁锦 又开始整日泡在铺子里。 有些许不同的是,从荀七那赢来的十家官铺子需要接手。 宁锦并不着急,每日去最大的那家名为缱香阁的首饰铺弯上一道,循序渐进。 这一日回府路上,宁锦正愣愣瞧向车外,来往商贩熙熙攘攘,每个人皆平凡而认真地讨生活。 思绪不由飘远,记忆中那个身影曾指着码头上最底层的搬运工与她说:“锦儿,士农工商,商排在最末,你虽身为商户之女,切不可妄自菲薄,没有一个生命生来低贱。母亲日后定为你觅个良人,不必大富大贵,真心待你即可。” 宁锦鼻尖发酸,十分想念那个待她如珍宝,教她为人处世的母亲。 若非她的贪玩,也不至于年纪轻轻便离开人世。 …… “娘子,我有事与你说。” 被芊芊的低言打断回忆,宁锦瞧了瞧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真是稀奇,竟还有能让你支支吾吾的事儿?” 芊芊一张圆脸极为严肃,起身跪于宁锦面前,道:“奴婢尸位素餐,娘子罚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