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妈妈做的多么差劲,她都还是她们的妈妈,是她们长大以后需要好好报答的人。 可是沈欣欣目光落在沈琳的右额——那里有一块没有头发的皮肤,突兀又骇人,她生生咽下了想问的话。 弟弟沈宇刚上小学的时候和同班同学打架,让王彤丢了面子,回家的王彤并没有惩罚弟弟,反而随便找了个理由殴打起大姐沈琳。在躲闪之中,沈琳右额的一小块头发被扯了下来,鲜血淋漓。那头发掉了之后再也没长过,就那么丑陋地空在右额,像是缺失了一块的拼图。 沈欣欣也常常被王彤无缘无故地痛骂、殴打,她知道有多痛苦。沈欣欣可以自己默默忍受,可是她没资格去要求沈琳也忍受。 “你走之后,就再也不回来了吗?”沈欣欣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响起,在密闭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明显。 “是,再也不回来了。”沈琳的回答很干脆,好像在心里排练过数百遍。 家里很黑,没开灯,只有月亮落下,却把沈琳的眼睛映的亮堂堂的。 事已至此,沈欣欣也没有任何让沈琳留下来的理由,她只好转而关心起沈琳:“身份证,户口本都带上了吗?” “都拿了。” 沈欣欣不再追问,她也学沈琳笑起来,一个尴尬的弧度:“真好。” 两个姐妹就这么静静对视,终于,沈琳提起来行李,朝沈欣欣挥挥手:“走了!” “再见。” 沈琳走的干脆利落,只留给沈欣欣一个背影。 行李很重,蛇皮袋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沈琳却走的又轻又快——她头也不回地奔赴自己的未来。 这场密谋了一整个青春时代的逃离,终于在那晚落下帷幕。 沈欣欣在书上看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朝圣路。”她想:真好,姐姐就找到了自己的路。 走到拐角时,沈琳突然回头,一双眼睛黑曜石一般锐利明亮:“欣欣,等你上了大学,就来北京找我,我也只接受你来找我。” 沈欣欣知道姐姐在客套。北京那么大,她们又那么小,连电话都没有,怎么联系? 可沈琳的眼睛那么好看,那么明亮,像是一盏灯。 沈欣欣对上她的眼睛,胸腔里不知怎么充盈着一种陌生的情绪,期待、希冀、还有不确定的紧张。 后来她知道了,这是名为“梦想”的情绪。 沈欣欣的梦想就像是灵感乍现一样突然,就在这个瞬间形成。从此确定了她后面的人生轨迹。 她要离开这里,不管去哪里,再也不回来了。 那晚王彤提着牛肉回家,只看到空了的衣柜。她疯了一般地跑去房间找沈琳的身份证、户口本,可惜早已经被沈琳带走。 自那之后,王彤对待沈欣欣变本加厉。 沈欣欣就在这磋磨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刚开始沈欣欣也会恨。 恨妈妈、恨爸爸、恨弟弟……甚至,沈欣欣也恨姐姐沈琳,恨她就这么走了,留下自己一个人受苦。 可是后来,沈欣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谁也不恨了。 沈欣欣从此把自己封闭起来,不闻不问、不听不想。唯一记得的只不过姐姐的那双眼睛,还有她离开时那又轻又快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