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一乔讶异地抬起头,见蒋老夫人脸上怒意不似作伪,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无力心寒:“我没有……” “你别在这儿装好人!”蒋青宜说着,竟扑上来,想要动手。 “小混账,还没长记性吗?”蒋老夫人伸手将人拦下,看向蒋一乔的目光刻薄而又冷漠,“你叔父同你说过,你老实嫁给向安,族里便会让你父亲的牌位进祠堂。你如今倒是攀了高枝,却连你父亲进祠堂的事也不在乎了吗?” 听侥幸逃回的士兵讲,蒋世达为了保护一个年轻的小步兵,被敌军的长矛刺穿了身体,敌军大胜之后,坑杀了所有俘虏,带走了兵器粮草,又放了一把火,累累白骨化为烟。他也算是真的魂归九天,清清白白。 可蒋世达死的时候不足三十五岁,又是死在战场,尸骨无存。蒋氏族中长老以他短寿而无全尸为由,拒绝让他的牌位进入蒋氏祠堂。 此事荒谬,一直横亘在蒋一乔母亲心中,一碰便痛不可言。蒋一乔常常想,逝者已矣,牌位无论进不进祠堂,蒋世达都注定再也回不了家,何必在此处执着。 尽管如此,当她亲耳听到自己的嫡亲祖母竟以此事相威胁,她还是觉得脖子像是被人紧紧扼住,刺痛难忍,呼吸艰难。 蒋一乔咬着唇,过了许久,终于还是有些不甘心,抬眸直视着蒋老夫人,问道:“祖母,您还记得父亲以前常到过雁塘里给您摘莲子吗?” 蒋老夫人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怔忪。 蒋一乔看出了她的动容,心中也浮起一些隐约的期待,很急切地想要挽留住她在不经意间所泄露的一点母子情谊:“那样毒的太阳,阿爹身上晒得脱了一层皮,却还是很高兴。他对您一腔孺慕之情,您怎么忍心让他的魂魄在外漂泊?” 蒋老夫人闻言,脸色一变,怒气更甚:“害得我儿魂魄漂泊的分明是你娘!若不是她支持你爹上战场,你爹怎会年纪轻轻就断了性命,连尸骨都无人收殓!进祠堂的规矩是蒋氏先祖定下的,你难道还想让你叔父与阖族作对,失了家主威信吗?” 她浑身都在发抖,眼睛里流淌着怨毒,像是看见了恨之入骨的仇人。 蒋一乔一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心中空荡荡的令人恐慌,无数的疑惑堵在她的胸口,却又没有一句问得清楚。她低声喃喃,失落而又迷惘,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已逝的亲人。 “阿爹说过,他是长子。叔父年纪比他小,就该多得些偏爱。可同样都是蒋氏子孙,为何在您心里,我的阿爹就可以被替代,被牺牲,被用来做交易。为何我阿娘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被指责,被诋毁,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你娘没用,连个后嗣都没给你爹留下。可怜你爹……”蒋老夫人没头没脑地叹了一句,浑浊的眼睛里浮现起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岁月沉淀过后的一层厚厚的污泥,“罢了……你是个丫头,我与你也说不着。只盼你在嫁人之后也莫要忘记你爹才好。” 她年纪大了,身体不如前几年硬朗,哪怕是拄着拐,左右也需有人搀扶,才能颤颤巍巍地离开。 自那日起,蒋府的人再次改了先前的态度,只当蒋一乔是一场瘟疫,人人都躲闪不及,背地里常说她心思深沉,还未出嫁,就利用卫王府的势力,陷害自己的亲堂弟。 蒋一乔安之若素,心中反而轻松不少,成日招猫逗狗,空闲了便去探望一下王丽,好不自在。 她仔细清点了向安送来的聘礼,突然发现自己一夜之间竟然腰缠万贯,乐呵呵地将能变卖的全部换成银票。 此事动静颇大,可无论是王氏还是蒋文崇都并未多说什么,像是默许了她的做法,亦或是不愿再多生事端。 蒋一乔更加无所顾忌,甚至直接将当铺的掌柜领进了府,任人挑选。 她将成果摆在了王丽面前,极力劝说她离开京城。 王丽吓了一跳,一开始不懂自己为何要离开,听明白了之后又坚决不肯收下银钱:“这是你的聘礼,你父母走了,便自己收好,哪有交给我的道理。” 蒋一乔急得直跺脚:“这么多年都是您在照顾我,我早就将您当作了亲生母亲,您就收下吧!” 她从小便是个心浅的人,装不住什么事儿,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今日虽时不时便泪光粼粼,却总是淡淡笑着,倒像是在蒋府的几个日夜里,长大了不少。 王丽心疼不已,终于还是松了口,拿了两张银票,又退回去一张:“够了,这就足够我与你叔和石头去另找地方安家了。” “婶婶你怎么……” “一乔,你听我说。高门大户同咱们落石巷不一样,你没有娘家帮衬,身边就要多留些钱财,关键时才会有人帮你,明白吗?”王丽见她依旧满脸不情愿,干脆将一整叠银票都直接塞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