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问完证供, 已是二更初刻,谢星阑与秦缨返回勤政殿复命, 刚走到门口, 便见长清侯崔曜与夫人明氏红着眼眶从殿内出来。
两方打了照面,崔曜还未言语,明氏先殷切地上前来, “谢大人,县主, 此番这案子, 真是多亏了你们——”
明氏言辞恳切,不等应声,又感激地看向秦缨,“往日不知县主如此机敏, 此番若无县主看出那南诏公主的计谋, 不管是慕之还是五殿下, 都要受她迫害, 我真是……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县主了——”
秦缨认真道:“都是公事, 夫人不必言谢。”
明氏满面欣慰,越看秦缨越觉喜爱,甚至上前拉住她的手道:“慕之此番实在妄为,陛下罚了二十杖责已经算好了, 我本以为,此番他难逃一劫了, 等之后陛下不生他的气了,解了禁足, 我与他父亲带着他去侯府致谢。”
秦缨忙道:“夫人, 其实——”
“好孩子, 你不必解释——”
明氏拍着秦缨手背,感叹道:“我都明白,从前是慕之不懂事,亏得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但你放心,他是知恩图报之人,往后他若再敢待你有半分不敬,我第一个不饶他。”
这话透着两分古怪,秦缨自觉错愕,崔曜此时上前道:“好了,他们尚有正事,我们先去天牢接慕之为好,这些都是后话,你倒要吓着县主了。”
明氏抹了抹眼角,这才放开秦缨,又与秦缨二人告辞后,方才与崔曜急急出宫。
待他们走远,秦缨秀眉拧了拧,“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谢星阑面无表情的,“或许,是还记得你从前的英勇之行吧。”
秦缨想了想才回过味儿来,“你——”
没等她说下去,谢星阑当先往殿门口走去,小太监上前来迎接,秦缨只好将话头咽了下去,她看着谢星阑的背影撇撇嘴,未想到此人还会嘲弄她了。
进殿禀告完,贞元帝疲惫整日,也未多言,只吩咐道:“此案涉及皇室,就不在翊卫衙门结案了,将一应证供交给内府,让司宫台去办吧。”
谢星阑应是,贞元帝又道:“赵永繁的案子,你明日仔细些,他的家人不日便要入宫,不管是对他家里,还是对定北侯府,都要有个交代,除此之外,那在外策应江原的内奸,仍然是重中之重,死一个南诏公主,都没有留下个后患严重。”
谢星阑连忙应声,贞元帝又夸了两人几句,这才令他们出宫归家。
走在宫道上,秦缨方才问起江原如何开口,谢星阑道:“审了数日,他就算是个硬骨头,也只是勉力支撑,后来冯萧他们寻了些迷药,更令其意识涣散,如此不备,才招出些细节,但此法不可常用,他也未道出藏在大周的细作是谁。”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秦缨思及此,又拧眉道:“其实在今夜之前,我都没想过阿月是自杀,她用自己的性命栽赃五皇子,除了当着蒙礼道出的那两点之外,还可令五皇子被惩治,届时崔氏不甘,大周朝野也势必动荡,大周越乱,对他们自是有利,但……”
她看向谢星阑,“如此便可令一人甘心赴死吗?”
谢星阑道:“她与蒙礼有私情,此行不仅为了南诏,也算为了保护钟意之人,如此想,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秦缨抿唇,“若真是如此,那我便为她不值了,她死后,蒙礼有悲痛,却并不多,他想的多是利用阿月之死威胁大周,并且我看下来,蒙礼和施罗似乎都没想到阿月会死,利用自己栽赃五殿下,应该只是阿月自己的主意。”
谢星阑也皱眉道:“确是如此,蒙礼对她之死毫无歉疚,反是施罗更显沉痛。”
秦缨语声幽幽道:“阿依月是否为了蒙礼才来大周,还无法证实,也不知明日,他们会如何与陛下讨价还价?”
谢星阑道:“多半是大事化小,南诏死了一位公主,大周死了一位将军,他们若是不想掀起战事,便不敢在大周帝都太过放肆。”
秦缨不快道:“阿月是自杀,但赵永繁却是被谋害,这并不能相提并论——”
谢星阑笃定道:“但南诏势必要以此为借口,他们也绝不会承认谋害赵永繁有他二人之意,眼下阿依月死了,便算是为赵永繁抵命。”
虽不认同,但秦缨知道谢星阑所言有理,她长叹口气,心底浮起一股子无力来。
说话间,二人到了宫门处,还未从城门洞中走出,一道马蹄声从西面传来,秦缨眼风一转,便看见不远处的御道上,正有一路人马从西北方向驶来,队伍走的不快,待看清马车上的灯盏字样,秦缨脚步猛然一顿。
大大的“崔”字随灯盏摇晃,一看便是长清侯府去接崔慕之的车架,除却一辆朱漆宝盖的马车之外,前后还有二十多武卫随扈,声势浩大。
见他们行进极慢,便可料想崔慕之伤的不轻,此刻若驾车御马离去,少不得又要撞上,秦缨怕了这家人的殷切,这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