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时,与世长辞。
皇后走了。
又过了一年多,陛下也走了。
在陛下驾崩的那一夜,勤政殿的烛火彻夜不熄,陛下召见过所有的托孤大臣后,将生命中最后一段光阴留给了扶岚。
没人知道他们俩谈了什么,只是扶岚出来之后,一夜白头。
皇后与陛下相继去世,昔日那个脸上毫无阴霾的孩子,好像也随着先帝先后的逝世而死去了。
先帝下葬的那一日,文武百官哭的不能自已,只有扶岚跪在前方,一滴眼泪都没流。
在先帝的事宜处理完毕后,扶岚猝不及防地发难,抓了朝堂上近半的大臣,诏狱里关满了人,刑场上每日都有问斩的人,侩子手的刀砍卷了数把,鲜血渗进斩首台里,留下了洗刷不去的印记。
谁都没有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行事手段竟如此酷烈狠辣。
然后他持着先帝的遗诏,成了楚国的国师,面对各方的明枪暗箭,在朝堂之上,一守就是十多年。
“吴大伴。”扶岚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我走之后,你用这个令牌去调动‘照夜’,留一队守着观星台,剩下的全都去保护陛下的安全。”
吴大伴伸手接过那枚令牌:“喏。”
在扶岚清瘦的身影快消失在拐角处时,吴大伴道:
“早去早回。”
扶岚的背影顿了一瞬:“......好。”
当年他总是喜欢溜到宫外去,也有人这样叮嘱过他早去早回,他那时总是神采飞扬地回一句“好,我走啦!”
听他这样说,太子妃总是会捏捏他的脸,或者轻轻戳一下他的额头,无奈地嗔道:“说什么我走了,一点都不吉利。”
“好,那我不说了!”那时的扶岚半弯着腰,方便太子妃戳他的额头,他脸上总是带着笑,琥珀色的眼睛里像有星星,“阿娘,我以后就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们在外人面前会规规矩矩地称呼父王母妃,但私底下,就像最平常的人家一样。
太子妃总嫌“走了”不好,所以他们总是说“一会儿就回来”。
后来......阿娘走了,当时才三岁多的楚尧缩在他怀里,问他:“哥哥,阿娘一会儿就回来吗?”
他听到别人说阿娘走了。
他太小了,还不怎么理解死亡的可怕含义。
扶岚抱紧了他:“阿娘......不会再回来了。”
楚尧疑惑地问:“什么叫不会再回来了?”
“就是没有阿娘了。”
他怀里的楚尧僵硬了一瞬,号啕大哭:
“我不要阿娘死......我要阿娘回来!”
他知道人死了,就是没有了,就像最开始给他念书的太傅一样,再也不会出现了。
可过了一年之后,阿爹也走了。楚尧还没长大,就要被迫面临最残忍的死别。
那时他哭到几度昏厥,只有在扶岚身边才微微好转。
扶岚还记得,那时楚尧用力地抱住他,在所有人都觉得他冷血无情的时候,笨拙地拍着他的背:
“扶岚哥哥......哭出来就好了......太医说难过一直在心里,人会生病的......”
“我不想你生病......”他哽咽道,“......你现在好瘦啊,头发全都白了......我害怕......你不要和阿爹阿娘一样丢下我......”
“不要怕。”扶岚用力地搂着他,声音嘶哑,“我会陪着你的,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只是......不会哭了。”
勤政殿的那一夜,他好像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再也哭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