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瓴的调羹将将沾唇，闻言便是一顿。 “这汤里有什么？”他眼睛亮亮的问。 周卿垂眸细细端详了汤盆片刻，忽而拿起筷子拨开翡翠色的菘菜和嫩白豆腐，在汤的最底部捞了捞。 约莫两三个呼吸的功夫，她的筷子夹着一物提了起来。 是一只细腰尖针的黄褐色蜂子! 盯了蜂子一会，崔瓴俯身将鼻尖凑近汤盆，然而无论他怎么提鼻子细闻，都只闻到醇美的鸡汤味，根本察觉不到汤里居然还有一只小小的飞虫。 “蜂，也有味吗？”他自言自语的咕哝一句，眼见周卿神色凝重，不由笑了起来。 他起身，对周卿招了招手：“你是不是不明白为何我们的汤里会出现蜂子？简单，随我去后厨一看便知。” 周卿愕然抬头。 京城第一楼的后厨，肯定不是外人可以随便进去的吧？ 就是他们乡下村宴做饭的时候，除了正经干活的人，等闲也不让别人靠近的。 “别的人自然不能随便进，”崔瓴意有所指的拿大拇指比了比自己的鼻尖，“但，锦衣卫可以。” 周卿：…… 之前她远在幽州，锦衣卫的触角伸不到那边，所以从来没想过其能有多大。 站在华美宛如宫殿的京城第一楼，来往都是衣冠楚楚的士绅，就连跑堂的都穿着印了此楼图形的制服，她下意识的便觉得这里是金尊玉贵之地。 也下意识的想着这里不能乱闯。 然而，崔瓴却随意的像要带她去游园一样，直接就带她来到了后厨，熟门熟路的简直像自己家。 这一刻，她深切的意识到，锦衣卫何谓锦衣卫。 崔瓴有意无意的告诉她：“京城第一楼的所有情况，我锦衣卫都了如指掌，甚至掌柜的都没锦衣卫知道的多。” 周卿再度愕然，她本以为已经尽量高估了锦衣卫之能，没想到，却还没估到头。 锦衣卫，恐怖如斯。 转过一道小门，烟火气扑面而来，守门的小厮见到身穿飞鱼服的崔瓴，本想举起来阻拦的手瞬间萎了。 崔瓴却对畏畏缩缩的小厮视而不见，带着周卿往后厨而来。 后厨的声音很噪杂，切菜声、烹煮声、还有大厨的呵斥声响成一片。 崔瓴带着周卿站在水台前，正给鱼去鳞的小工见到身穿漂亮飞鱼服的大人物，一下子把刮刀都丢了。 只听崔瓴吩咐道：“去把你们大厨叫过来，本官要问话。” 一霎那，锦衣卫酷爱剥皮抽筋的传闻涌上小工心头，他哆哆嗦嗦的点了头，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拽过来了大厨。 大厨本想给这冒冒失失的水台小工一顿排头，然而一见到身穿锦衣卫的崔瓴，他和小工一样哆嗦起来。 “你是大厨？”崔瓴负手问。 大厨声音打战，人都矮了三分：“是，是小民，小民人称刘光头，管后厨。” 崔瓴看了看刘光头锃亮的头皮，歪头笑着跟周卿低语：“这第一楼居然叫个秃子来当大厨？你说可笑不可笑？” 周卿微微皱眉，很不习惯锦衣卫这种嚣张的派头，声音细细的回了一句：“其实他这样的当厨子自带一样好处。” 崔瓴略带诧异的问：“是何好处？” 周卿僵硬的说：“做出来的饭菜里不会有头发。” 噗嗤，崔瓴笑喷。 他一笑，刘光头却噗通一声跪倒，竟是吓得站不稳。 崔瓴笑了好一会，才慢慢的转为轻笑：“好了，起来罢，本官难道是老虎？” 刘光头缩了缩肩，打着哆嗦站了起来。 “你给本官做的菘菜豆腐汤里有只黄蜂，你可知道？”只听崔瓴拖长了调子，满是威仪的问，“要么，你是想谋害本官；要么，就是你后厨管理不善，居然让初夏的虫子都混进来。” 噗通，刘光头又跪了。 “冤枉！大人，我冤枉！”刘光头磕头如捣蒜，“小人不敢害人啊！再者我这后厨连窗上都蒙了薄纱，就是东家怕往里落虫子，那汤里的虫子会不会是您这婢女放的？” 下一瞬，刘光头被一只穿着鹿皮靴的脚踹翻。 “混说什么？”只听崔瓴冷声呵斥道，“她可不是婢女，乃是我们锦衣卫请来的贵人!” 在旁边站着的周卿：谁？我？ 本来在聚精会神听崔瓴问话的周卿，怎么也没想到崔瓴会“不务正业”的专注于微末小事，见刘光头抖得可怜，她不禁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