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暗里, 心魔睁开眼睛,独目中闪烁神光。
无形之中,他忽然感觉到了封印的松动, 在他的视线当中,那颗金芒灿烂的顽固道心,此刻正微不可见地震颤,四周无懈可击的囚笼, 同时出现了一阵强、一阵弱的波澜。
出什么事了, 莫非至善死了么?
心魔便如急于饮血的虫虱, 迫不及待地扑在封印之上, 趁松动之际,饥渴地吞食外界的天地能量。
嗯,死是不太可能死了,他夺了神躯龙心,理所应当算作半个至恶,自然可以感觉到, 至善的力量一日强过一日,稍稍一想,便知道本尊干了什么好事, 他定然为了哄得至善心花怒放,主动拔了善恶交接的锚点,并且不止一处。
软弱至此, 竟也妄称至恶。
很有可能是远离了刘扶光的原因, 心魔又能冷静地思考, 而不必受至善的邪门蛊惑。刘扶光的魅力退去了, 心魔着意遗忘了他的脸孔、声音与笑容。
如果昔日的本尊可以痛下杀手, 毁其道骨, 夺其道心,那他作为青出于蓝的篡位者,理应比前任更狠毒无情才是。
只可惜,他还无法获得他的头衔,至善选择谁,谁才是至恶。在这一点上,心魔自然拎得清。
他的面容涌动着山雨欲来的阴影,狰狞的神色出现不过刹那,心魔便快速收敛了杀心,专心研究起脱困的时机。
他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
刘扶光没有说“好”,更没有说“不好”。他始终不语,唯有手指无力蜷缩,一下、两下,像一只垂死的昆虫,终于慢慢地摸索进怀中,勾到了被晏欢缩小带走的东沼。
故国的份量无比沉重,给予他踏实的脉脉温情。土地是记忆,是摇篮,故国的土地,更孕育着他的所拥有的一切。长久以来,他从东沼汲取站直身体的力量,不管发生什么事,天底下总还有一个令他心安的地方。
他流着泪,低声说:“我恨你。”
晏欢梳理着他的湿发,手指停顿片刻,他发颤地笑道:“我爱你。”
刘扶光索性闭上眼睛,他疲惫至极,沉入受损的识海,用假寐躲避刚刚发生的事。
恍惚中,耳边传来清澈潺潺的水流声,晏欢拧了温热的毛巾,替他小心地擦去面上干结的血和泪。带着一点烫的热气,温柔地熨帖在紧绷的肌肤上,舒适得像是一场好梦。
晏欢又轻轻哼起了那首简短的小调,这是苦恋中的女子,对丈夫久候不归的焦急呼唤。在此之前,还未有能被冠以情之名的歌谣问世。
刘扶光筋疲力竭,只想让自己暂时远离这摊子烂事,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想。然而,听见这悠远的龙吟,他真的睡着了,并且眠而无梦。
醒来时,眼前是简朴的床帐,身上白衣洁净,伤口亦好全了。
刘扶光坐起来,头还是带了点闷痛。
他倚在床边,看见晏欢化成原型,像一条黑乎乎的焦油河,围着床绕了十圈八圈,把客栈的小房子塞得满满当当。见他坐起来,九颗眼珠子悄悄游过来,怯怯地觑着他的脸色。
“……起来了。”刘扶光淡淡地说,“我们还有事要处理。”
晏欢化作人身,眼眶还是红的,有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怎么……这就过去了?天大的事,竟轻描淡写地翻了篇?他先前哭得晏欢万念俱灰,恨不能立刻千刀万剐地死了,才好偿还自己的孽债,终止这痛苦,现下怎么转得如此快?
晏欢头都有点晕了。
“别站着了,”刘扶光一边收拾东西,头也不回地道,“答应了巫罗的事,总得替他完成,不能拖延。”
看到他这副样子,晏欢恍然大悟,这不是又到了他们重聚之后的状态么?那种“我不想再看到你,但是又甩不脱你,只好当你是空气无视”的状态,只不过责任所迫,刘扶光又不得不跟他说话。
晏欢难过道:“扶光,你……我们又要变成以前那样了吗?”
刘扶光顿了一下,转头看他。
“以前哪样?”刘扶光静静地道,“你觉得我又在跟你冷战,是不?”
他回过头,继续整理自己用过,不能留给凡人的东西。
“跟你把话说开,也不代表我们从此以后就无话不谈了。我现在很烦,懒得解释,我建议你也闭嘴,就这样。”
晏欢呆住。
他第一反应,是跑到窗户跟前,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我现在很烦,懒得解释” “我建议你闭嘴”……这还是刘扶光——那个教养良好,从不冷言冷语,从不给人甩脸色的刘扶光吗?
晏欢结结巴巴,慌张比划了好半天,他不怀疑是不是有谁夺舍了刘扶光,毕竟,谁有本事夺舍至善?
说真的,刘扶光对他说过最严重的话,是他们婚后不久,因为晏欢执意幼稚地要切断他与东沼的联系,他大喊出的那句“你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