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盼成绩不好,样貌也不出众,平时存在感就低。她和赵晓青生分,不知道她坐到自己旁边是什么意思,只抿着唇不说话。 晓青同样默了会儿才开口:“这段时间太累了,对吧。” “……嗯。” “幸亏中考只考800米,我们今天能跑完就是胜利。” 何盼:“但我停下来走了。” “这有什么,总比临阵脱逃好,”晓青笑了笑,“说明平时没白练。” 何盼低着头,声音很轻地说了句:“我没练过。”然后起身离开。 晓青怔住,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旁边的陈琦听得直摇头,坐到何盼刚才坐的地方:“想跟人套近乎,先问问你自己会不会。” 晓青懊恼:“你又偷听。” “是你嗓门大。”陈琦把手里的水放到凳脚边,“你报名的时候没理她,天天练也没拉上她,现在跑完了,她倒数你前三,你还巴巴过来没话找话,就不怕让人觉得你在显摆?” 赵晓青发现自己真不爱和他聊天:“你的思想境界可真低。” “那你有多高?”陈琦看她,“拿到名次开心成这样,被人围住表扬几句,就以为自己还挺受欢迎,是吧。” 晓青被他戳中心思:“就你聪明,你是扫把投生,扫兴第一名。” 陈琦笑,看她依旧发红的脸:“要不要喝饮料?我去买。” “不要,等你买到我都渴死了。”晓青拧开手里的水,忘了刚才是谁递给她的。瓶身都是液化的水珠,里面却不怎么冰了。她一口气喝了半瓶,喉咙里那股浑浊的血腥味缓解不少。 王颖她们已经去终点线等男子组开赛,何盼和她同桌在另一棵树下说话。太阳大喇喇地晒着,晓青打量周围,班里的空座比人更多。 她哪也不想去,把腿伸直,看着操场上三三两两的同学,忽然有点羡慕他们。 身边的人也安静下来,晓青想,陈琦说话和不说话是两副样子,笑和不笑也是两副样子。 她问他:“你怎么不参加比赛?” “多累啊。” “是怕累还是怕比不过?”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天不怕地不怕。”陈琦同样看着前方,“术业有专攻,体育特长,艺术特长,业余的跟专业的比什么,何况凡事要争第一,最后还争不过,这叫自找罪受。” “……你又在影射谁?” 陈琦无辜地笑:“你别这么敏感行不行?” “那你别这么消极行不行?” “我哪消极了,这是我的人生态度,”他开始胡侃,“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没有好坏没有喜悲,也是人生一大快活事。” 晓青皱眉看他:“你才几岁就开始谈人生?你不觉得它是特别空泛的东西吗?” “哪里空泛。” 晓青想,她要是解释肯定要被他说故意找茬,但她实在想反驳他的快活:“人生这两个字多抽象,什么都能往里装。你说不争无尤,我说不争无趣,只要活着,就很难做到真正的超脱。” “举个例子。” “用不着举,你刚说书里写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后面跟着的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古代的大家有几个不求功名得过且过的,超脱只是一种选择,而且大部分是被动的,是不得已,是自我安慰,才不是你不思进取的借口。” “哦,这么说我没有名人的才气,就连他们的自我安慰都不能有?你也太苛刻了。”陈琦觉得她发表长篇大论的样子跟胡莉上语文课的样子像极了,但胡莉讲多了让他昏昏欲睡,她讲多了却咄咄逼人,“赵晓青,你要允许你上进,也要允许我不上进,谁都有自己的活法。” “你少偷换概念,我没规定你的活法,我只是在跟你讨论。如果讨论必须有对错,那就失去了讨论本身的意义。”晓青语气认真,“我也没说我们非得变成名人,我们读书,留在书里的人和知识不过沧海一粟,而就连这一粟也复杂得不像话,那么多不同的学派和学科,各种人物的经历、个性和思想,都是独一无二的。” 陈琦看着她的侧脸:“所以呢?” “所以这些复杂和多样让我们看到了无名和有名的差距,也给我们提供了参照——哦,原来他也吃过这样的苦,原来谁都不是一帆风顺。前人和后人走的路可能是同一条,相似的心境前人描述过,后人可能也绕不开,这就表明其实我们并不孤独。” “怎么,你很怕孤独?” “我才不怕。”晓青对上他的眼神,“往往是越怕孤独的人越不会让自己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