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舟离开灶房,她两次都没有分到锅里炖的汤,心中暗暗谴责和尚小气。转念一想,罢了罢了,她又不是来吃饭的,山寺佛门,毕竟是和尚的地盘,她心胸宽广,不会和这种抠门的和尚计较。 暮春天气反复无常,出门时落了几滴雨,天空灰蒙蒙布着乌云,舟舟回头看,慧无好心地趴在窗台上冲她招手:“雨停了再走?” 舟舟问:“说实话,你到底有几只碗。” “不巧,只有一只。” “筷子呢。” “一双。” 舟舟扭头就走。就算要坐在一边看人吃肉喝汤,对方也不能是一个和尚。起码得是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君子……呸呸呸,舟舟连呸三下,真是脑子坏了不长记性,怎么又去想男人。 舟舟心想事成,真有一个男人出现。 洛听风正好从她不远处经过,看方向,他是要去后山。 洛听风有所察觉,同样侧过头来看她。舟舟以为事不过三,但她照例被这人手上外露的绷带和携带在身边的利刃唬了一下,这次她看见的不是短刃,而是一把长剑。她转念想到早上那碗药,毅然决然上前一步打招呼:“少侠,我在桌上留了包子,你看见了吗。” 洛听风点头,打量着对方神情,学她回应早上那碗药一般,说了句:“多谢。” 会道谢,舟舟判断这人没什么危险,于是胆子又大了些:“你叫什么。” “洛听风。” “我叫舟舟。” 舟舟神色自然地凑上去说话:“我听寺里的师父说你时常要去山上找草药,但今天天色不好,待会儿说不定会下大雨……” 洛听风看见她嫣红的嘴唇不停开合,和刚刚坐在屋里说话一样,只是对面换成了他。正听着,他手臂带动剑身随意晃动一下,这对他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舟舟看到剑晃,紧急往旁边退了一小步,面上继续不动声色地说:“上次我看见你身上带伤,淋雨不利伤口恢复……” 洛听风将剑稍微收起,舟舟又挪近了一点,接着道:“你说是吧。” “你说得有理。”洛听风觉得稀奇,乐相逢以前明明遇见他就要避,现在竟然能与他面对面侃侃而谈,只是有一点没变,她还是像从前那般谨慎刀剑,他问,“寺里的师父还说了什么。” “嗯?他还说你寻的草药叫‘入凡尘’,只在暮春时节有。” “不错,所以初夏将至,再找不到,我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里。” 舟舟骇然,她没想到居然这么严重。 “外面买不到吗?” “有已经制好的丹丸,但对方并不满意我的出价。” “这样啊……” 物以稀为贵,草药如此难寻,制成的药丸肯定价值连城,舟舟扫了一眼洛听风黑旧的衣袍,这人不像能出得起价钱的样子,再看一眼他的脸,舟舟顿觉惋惜,心道这人也算救过自己,于是说:“那草药长什么模样,我可以帮你留意。” 洛听风没有推拒,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给她看,墨绿的草茎上冒出黑色的花,中间花蕊是刺目的雪白,根根张牙舞爪,黑白相搭诡异而妖冶。舟舟斜眼看向路边,芳草丛纯净幽香,四周有蝶纷飞,清新自然,画上东西看着像个外来种,她又盯着画看了片刻:“行,我记下了。要是找到了,摘它有什么忌讳吗?” “长刺,拿东西垫着。” 舟舟五官微皱,搓了搓手,仿佛已经被剧毒的刺扎到:“噢。” 二人自此分别,雨势没有加大的迹象,依旧一滴两滴不紧不慢地落着。山间树高叶阔,舟舟看见树就往底下钻,就像有人给自己撑了一排天然的大伞。她经过路边最粗壮的老树,那树长了几百年,要几人联手才能环抱住,舟舟靠近时听它幽幽开口:“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舟舟吃了一惊:“谁在和我说话。” 树说:“我。” 舟舟眯起眼睛,仿佛要用目光把树干看穿,可惜她没有这个本事。舟舟势单力薄斗不过树精,心想自己也跑不过,她自暴自弃说:“妖怪,你声音和冬景好像,吃她一个就够了,放过我吧。” 冬景从树后绕出来:“你咒谁,你才被树精吃了。” 舟舟惊讶:“啊,吐出来了。” 冬景暗骂她原形毕露:“你只会气我吗!” “我们两个难道不是互相气?”舟舟心道你来我往的,凭什么指责她。 冬景语塞,以为舟舟还在记恨自己先前对她说过的话,她自知理亏,不悦道:“先前那事是我不对,但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你不该突然出现打扰我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