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寒,嗓子哑得像被细沙摩过,眼睛也肿得像两个胡桃。 梦蝶见她下榻,贴心地打了盆热水,拧了帕子给她敷眼,旋即又从饭盒里取出午膳: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一盘青菜豆腐,一盆火腿炖鸡并一碟秘制酱小菜。 “姑娘,您饿了吧,今日这是火房特意为您顿的,您快尝尝。” 梦蝶递给她一杯热羊奶,姑娘进食前都习惯喝一杯羊奶,这样就不会吃得很多。 花似雪喝下半杯羊奶,吃了半小碗饭就放下碗筷。 有人心情低落时,会化悲愤为食量,例如平时吃一碗饭,在心情低落时可能就会吃三碗,外加一些牛肉干、小鱼干之类的零嘴。 也有人心情低落时,胃口会大大下降,例如平日吃一碗饭,低落时就只吃几口,若是吃多了就想吐。 花似雪正是第二种。她心情不好时,是那绝对没法子好好吃饭的。 梦蝶深谙她的性子,见她立在窗边走神,也不好劝,遂将饭食端到一楼去,自个儿吃起来。 与小楼一墙之隔的是有一户白墙黑瓦的民宅。 宅子不大不小,虽有几分简陋,却很干净、素雅。 小小的院子里有一株小小的枇杷树,小小枇杷树下有一口小小的井,小小的井旁有一块小小菜畦。 菜畦里有一名穿麻裙的女人,小小的嘴巴,小小的鼻子,眼睛虽不小,却也不大。 她本来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但现在眼里却透出一丝恹恹的病态感,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像是生了一场重病。 几日不见,她竟然越发纤瘦了,身子薄得像一张纸,套在身上的麻裙略显宽大,好像不是她穿衣服,像衣服穿她。 她手中拿着一个木瓢,正从桶里舀出水来灌溉地里的蔬菜,有黄瓜、西红柿、豆角,院子里有三只鸡,檐下的木架上挂了一些腊肉、香肠、风鸡。 女人直起身时,朝花似雪看来,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花似雪也回应一个笑。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们各自心里虽然有很重的心事,但看见对方时都忍不住微微一笑,这是她们打招呼的方式。 她们从未说过话,也从不来往,却好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 人与人之间的感觉本就是如此奇妙。 一个穿长衫的青年推开木门走进来,手中提着两个油纸袋,花似雪知道,其中一包一定是药材。 浓郁苦涩的熬药味时常飘进她的闺房。 青年的衣衫虽然陈旧,却洗得很干净,头发也梳得光滑整齐,用一根带子束在脑后。 妻子生病,他并无心思打理自己,但他的妻子是个极其温柔的人,每日清晨他出门时,妻子总会给他梳头、理衣襟,将他打扮得体面干净。 他们两人说了几句话话,青年便搀扶着妻子进屋去了。 他们的生活虽然平淡,但很温馨,更重要的是,能堂堂正正做人,用自己的双手赚堂堂正正的钱,过堂堂正正的生活,花似雪羡慕不已。 虽然他不晓得青年是什么身份,但瞧他的言行举止,着装打扮,应是个教书先生之类的文活。 从城外回来那天起,花似雪再未踏出房门一步。 她在楼里浇花、看鱼、阅书、练字,却没有一样事物能消解心中苦闷。 她有时会在心里琢磨,那日那样和娘亲说话,是不是真的错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憋屈、很难过,她根本没有说过“下贱”这两个字,娘为什么总是要曲解她的意思? 思及此,她又不觉得自己有错,索性就这般僵着。 她有时也会想起裴云惊。 他是个混蛋,是个大大的混蛋。 她很喜欢他,甚至夜里躺在被窝里时,会情不自禁幻想下次和他约会时,应该穿什么衣服,梳什么样的发髻,描什么样的妆容。 笑的时候是抿嘴笑好看一些,还是咯咯笑显得活泼一些……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她都想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他看。 她那么那么喜欢她,他却冷漠地说出那样伤人的话。 她从来没有这样恨过这些话。 她恨的又不是这些话,而是说这些话的人。 她恨的又不是说这些话的人,而是说这些话的裴云惊。 对于别人的语言侮辱,她早已习惯,甚至懒得恨他们,但裴云惊说出那些话时,她却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简直像脱光衣服让人看那样侮辱。 她恨他,恨不得拿一把小匕首捅他一下子。 唉,这大概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