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鹛走到花厅外几十步,骤然慢下脚步。 谌良回头看她。 季鹛摇头,示意谌良径自先走。 谌良略一思索,便明白,她是指朝堂会面,她一个深闺女子,就算去见夏王蕤符合礼数,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去。她毕竟是个被教养婆婆常年管束着的女娃娃。 谌良笑了笑,冲她遥遥一拱手。 率先入了花厅。 花厅内夏蕤与季忧分君主位坐着,季忧如今硕果仅存的儿子季鹄今年十五,姿仪丰美,正给二人上春露茶。 谌良进入挨着夏蕤坐下首,与季忧对面。未语先笑,开口道:“人我给请来了。” 夏蕤冷着脸闻声抬头。见十二岁的季鹛静立在假山石旁,鬓边斜插白梅,青衫白裙。——美则美矣,过于素淡了些。 谌良坐在下首,一眼看出夏蕤眸中毫无波动。他心念一动,藏在宽袖内的左手快速掐诀,指尖翻飞,于是庭外突然蹁跹飞来两只蝴蝶。彩蝶一左一右,围绕季鹛翻飞。季鹛为了躲避,微微侧身,发髻斜插白梅的侧颜像极了一个人。 …… 确实如谌良所言,侧颜像极了先王后蔓。 夏蕤沉默。 夏蕤见过季鹛小像。 去年秋,朝中顾命大臣之一的季茽进谏,说神女或一去不返,王既即位,后宫不可空悬。彼时另一顾命大臣暴非讥讽道,这么说,是你季家要献女? 季茽大怒,捋起袖子开骂。 暴非彼时正死了族侄,心情暴躁,口中嚷嚷着就要上前揍季茽。 季忧同为武将,兼武将之首,又是文官领袖季茽的亲弟弟,不得已上前拉架。 文官们齐齐冲武将开喷。 武将们嚷嚷着卷起袖子就往前冲。 夏蕤乐得坐王椅上看戏。看到高兴处,他单手支住下颌,边吩咐变作王椅的睚眦替他抛掷花生米。 不知怎地就吵成了季家确实有个女儿,还是个垂髫花颜的妙女子。 夏蕤一瞬成了目光焦点。 他嘎嘣咬碎一粒花生米,恶劣地笑。“怎么,要给孤塞女人。孤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大胆。是你、你、还是你?” 他手指懒洋洋逐一指过群臣。 被他点到的大臣都本能瑟缩了下,脚步后挪。 夏蕤懒洋洋起身,拍了拍掌心花生屑,无可不可地,笑了声。“想给孤塞女人,行啊!你们想塞谁,小像先送来给孤看看。” 群臣一时噤口,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推举出最先提起这话题的季茽。 季茽彼时跟人推攘的冠带都歪了,半个袖子撕了,另外半边袖子高卷。蓬头垢面地上前半步,冲夏蕤义正言辞道:“王,若那位神女一去不回,我南夏王朝后宫不可一直空宣,依微臣看……” “季家有女,”夏蕤打断他,笑了笑,眸中毫无温度。“姿色何如?” “王——”季忧疾呼出声。 季家百年来族中只有一嫡女,就是季忧的幼女,养在深闺。年方十一,容色清丽无双。 无论如何,季忧期许中的女婿半子绝不是夏王蕤。 这么个阴晴不定的玩意儿,真把女儿嫁过去,怕鹛鹛天天哭着要回娘家。 但当夏蕤眼神扫到他身上,一对上夏蕤那双冷冰冰毫无温度的眸子,季忧本能地打了个寒颤。要劝阻的话都吞下,梗着脖子,不情不愿道:“小女貌甚丑陋,恐不堪入王您的眼。” 季忧不想献女。夏蕤看出来了,于是他恶劣地笑问:“妍媸自有孤来评!” 说罢,一甩袖,施施然地散朝。 又过五六日。 季忧竟当真将小女画像献入极殿,层层托盘转交,一直托到公子谌良手中。谌良亲自托着那幅画像,面见夏王蕤。但那夜极殿内黑漆漆,夏蕤落了泪,谌良震惊之余,半真半假地对夏蕤道,既想她,为何不去见她? 夏蕤去见神女希,却于半途“见到”希流转于各个王宫,备受宠爱。 他一怒之下,杀光了赤水所有海妖。 错过了季鹛成年礼。 连夏蕤自己都不知晓,当日留下季家女儿小像,究竟是愤怒于希当真多年不归,或只是想撒气。自母后死后,他常年都有一股撒不完的郁气。 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了。 他都来季府见季鹛了。 也不是不可反悔。——但悔了,又如何? 他贵为王,坐拥江山,未来还将打下四大荒所有的领土。他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