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蕤从阿寂眼中看到的是,希一身黑纱,秾夭紫色长发披落脚踝。她赤着脚,自金顶下坠,落入西极洲厌火国王子怀中。 宴楼抱着她,俯身,四目相对。 她眼中一片片,有雪泪坠落。 夏蕤恨到牙根紧咬。 他五岁遇见希。他是这人世间遇见希的第一人。她怎能这样! 她怎能,在离开他后,去了一个又一个王国,认识一个又一个的人。周游四荒,而音讯全无。 她怎能弃了他! 这神女的雪片般的泪,他也曾见过。——不,他一直以为,这泪,是只为他一人流的。 她怎能换了一个人,依然靠在另外一人怀中哭泣! 夏蕤越想越气,转头扔下阿寂,召唤来青雀,头也不回地飞往南夏王宫。 阿寂在他身后展开腋下软翼,无声无息地升空,四蹄踏风,身后是一连串被时空凝滞的残影。这个孩童即将成年,成年后,属于亿万年前地心滋生的妖火即将彻底觉醒……到那时,荒原战场上,南夏各路妖鬼均铩羽而归。最迟那时,他必定要回头寻希。 只是……唉! 阿寂无声无息地暗叹一声。只是可惜,这两个小小的人儿之间,到底是仍有许多艰辛路要走。 无论它多努力撺掇,这两个小小的人儿,依然一个在西极洲王宫内背负莫须有的罪,一个在南极洲王宫内高踞王座郁郁寡欢。 一个,仍不知人世疾苦,四荒流浪。 一个,尚未觉蛾眉宛转,只知杀戮。 两个,都未曾懂得情之一字。 从初见即诀别,到如今,相隔若千万里。 上古神族高居于天空,在巫乐繁华中安逸度日。大约这些神族,高居太久,已久不懂人世。 阿寂隐没入青空云层中,悄无声息地,飞向西极洲厌火国。 坐在青雀背上的夏蕤似有所觉,回头,见青空中最后一抹流云缓缓消逝。他唇角勾起,冷冷地笑了一声。 从南夏王宫极殿到赤水,他飞了一个时辰,回到极殿,却只用了半个时辰。 他暴怒之下,青雀奋力振翅疾行。 到极殿门口时天正黄昏,遥遥的,从阴康城中心圣殿传来的篝火欢笑声传入耳中。他跨下雀背,见谌良正懒懒靠在门框望着他。 谌良手中提着一壶酒,白衣,额心坠着块碧玉。 夏蕤冷笑。“怎么,你竟爱喝酒。” 谌良冲他摇了摇酒壶,娟好若女子的脸庞笑意盎然。“王,你为何不问,今日城中为何如此热闹?” “为何?” 夏蕤面色毫无波澜,冰蓝色眸光中仍有未散的余怒。 谌良笑叹:“你竟不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夏蕤语调冷淡,毫不停留,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眼见着就要进入极殿,谌良突然抬手拦住他。一壶酒半吊在夏蕤面前,壶口九折,壶肚精巧地雕着百鬼。 夏蕤撩起眼皮,冷冷地望着谌良。 “今日是季家那位小女儿,季鹛,她的成年礼。”谌良眼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夏蕤,恨不能直直望进他心里去。“季鹛,你那位未过门的妃子,你还记得她么?” 夏蕤一愣。 与季忧家小女儿联姻,是他一怒之下的馊主意。彼时他刚巧于静坐中“看见”神女希流连于赤水,脚踏海妖王赤漓鱼背,海妖们围着她载歌载舞。那夜月亮特别圆,海妖王弯腰俯身对希说,从此之后,赤水海妖愿为希马首是瞻。 赤漓看希的眼神,令他很不舒服。 那是他的妻。 是父王与母后指给他的妻。 但她踏在赤漓背上,与赤漓言笑晏晏,似乎完全不挂念他。 他驱逐了她,于是,她当真离开了。 走的毫无留恋。 夏蕤说不清自己对希的感受,他的确不需要她,他打他的江山,征伐四荒,他……不需要她。 是了,就是这样。 夏蕤盯着杵在他面前的公子谌良,笑了一声,语调冷淡。“哦,是么?孤不记得季鹛,你却记得?” 谌良眼皮都没抬一下,依然是那副懒洋洋的笑。“这不是为了王你记得么?王,今日是她的成年礼,按礼,你当到场。” 夏蕤抬头望向已经挂满灯笼的极殿门口,长廊下静悄悄。今夜大约是无月,只有寥落几颗星子挂在夜空。黄昏,天色将昧未昧,城中的围篝歌唱声遥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