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大雪洋洋洒洒从天空中降下的夜晚,梓州城一端已然无人居住的别院内,发生了一起小小的火灾。 火灾的原因,在于风雪吹掉了一盏悬在房舍走廊间的灯笼,灯笼缓缓引燃了在走廊一侧沉积已久的杂物。身处此间的位于华夏军最顶端的夫妻两人先是有些慌张,但随后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展开了救火的行动,漫天鹅毛大雪的降下中,小小的火灾不久之后便被扑灭。 许多年之后,在西南战役战争最紧张的时间里发生在梓州城一隅的这场神秘火灾或许会被某个文人或三流写手从故纸堆里翻出,化作某段稗官野史又或是某个阴谋故事的导火索。但在当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场小小的变故,当夫妻俩沿着深夜的道路走回指挥部时,天地之间都已经被洋洋洒洒的雪花所充斥,两人的脸上都有一言难尽但确实显得轻松的笑容。 ——留下了回忆。 这是武建朔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夜晚发生的事情,到得第二日天明,大雪仍未停歇,西南起伏的山岭皆已裹上银装。 年关即将到来。从黄明县、雨水溪分界线上往梓州方向,俘虏的押送仍在继续——华夏军仍旧在消化着雨水溪一战带来的战果——由于这大雪的降下,一部分的女真俘虏铤而走险选择了朝山中逃遁,引起了些许的混乱,但总体来说,已经无法对大局造成影响。 而从战场前线延伸往剑阁的山路间,渐渐被大雪覆盖的女真人的军营当中,充斥着压抑、肃杀而又癫狂的气息。 大雪的蔓延之中,山间有厮杀引起的小小动静出现。在风雪中,一些纸片随着大雪纷纷扬扬地呼啸往女真大军的营地。 纵然在阶段性胜利后的空隙里,华夏军见缝插针的进攻也并未停歇,斥候们带着传单抵近女真军营或是必经的山道,将传单放出的行为时有发生。 传单上复述了雨水溪之战的过程:华夏军正面击溃了女真军队,斩杀讹里里后围攻雨水溪大营,大量汉人已于战场反正,而基于战场上的表现,女真人并不将这些汉军队伍当人看……传单之后,则附上了对宗翰两个儿子的赏格。 即便没有这些传单,在金兵的军营当中,警惕与仇视汉军的情况实际上也已经发生了。 过去数日的时间,余余处决了数十名“不听调令”的汉军斥候:他们中的许多人是因为与任横冲沾边而死的。 在之前的大战中,为了保证这些汉军斥候的战力,金人一方是以开出赏金的方式驱使汉军斥候出力。这原本也算得上是正确的策略,然而任横冲在摸出了一条通往华夏军后方的道路时,竟不愿意往上方报告,一意孤行地带着人去抢夺这“功劳”,却在实质上扼杀了金兵原本可以找到的一个“可能性”。 若不是二十余人跑到对方营地中去动手,而是二百甚至两千女真好手呢?说不定对方的营地早已大乱,宁毅的儿子或被俘或被杀,而通过那伤兵营地的大乱,反冲前线雨水溪,十二月十九的那场战斗,或许就会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余余处决数十斥候的过程里,掌控军队的达赉同时盯紧了各个汉军营地,大量捡到了华夏军传单的汉军成员被揪出来明正典刑。肃杀的气氛压迫着各个汉军的生存空间。 “……若没有这帮南狗的倒戈,便不会有雨水溪之战的失利!” 二十八,漫天飞雪的十里集主营地。进入营地大门时,达赉拉下了披风,抖飞了上头的积雪,口中还在与相遇的将领抨击着这场大战之中的“害群之马”。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这种说法,也算是眼下金人军中的主体想法之一。通行而来的将领望着远处的汉军营地,用力挥了挥手。 “……南人无能至极,早便说过,他们难用得很!哼,而今雨水溪局面稍稍失利,我看,他们更是不可再信!” “……战争拼杀,最怕拖后腿的。雨水溪道路复杂,南狗无能,被稍稍一冲就大败溃逃,也占了后方的道路,以至于战场上调配救援都不能及时。我看啊,统统调上黄明县最好,那边地势开阔些,耗一耗黑旗军的炮弹……” “……黄明县顶多又能塞几个人,今日调五万南狗上去,黑旗军反过来一冲,你还说不定有多少人倒戈,他们回来时,你营门开是不开?” “……照我看,不开,攻不下城墙有敢回来的,都死!” “……不过是拱手送给黑旗军。要是黑旗军也不收留,五万人堵在战场上,咱们也不用往前攻了。” “……一群鼠辈!南狗就是坏种!” “……家中养着几十个汉奴,做起事来,只懂偷懒……” 几名将领踩着积雪,朝军营高处走,交换着如此这般的想法。在营地另一端,余余与面色严肃的完颜斜保碰了头,他看着营帐蔓延的军营,听这位“宝山大王”低声说着话:“……讹里里勇毅有余,缜密不足,贪功冒进,若非他在鹰嘴岩死了,这次失利,他要担最大的罪责!” “他毕竟死了,这些话,便少说几句。”听得完颜斜保的说话,兄长完颜设也马从一旁走了过来。 风雪之中,此次南征的众多将领,正在朝十里集汇聚。 八日前雨水溪陡然失利的战局